自責壓都壓不住,在宗錦的胸口翻滾。
男人率先挪開了視線,不再看著他,轉而鎮定地走向屍首所在之處。早先就安排好的人接二連三地湧進中庭,頓時將這裡圍得水泄不通。北堂列抬眼掃過那些匆忙進來的精兵,繼而目光落在赫連恆身上:“主上……”“你可看見刺客了?”赫連恆的口吻冷得反常,叫人覺得他身周都在冒寒氣。
北堂列眉頭緊皺,垂下眼道:“只看到一個影子,看到無香出事,沒來得及追上去……”
“是麽。”赫連恆道,“來人,把無香抬回她房裡,叫三管事去安排後事。”
立即有人上來,七手八腳要去抬無香的屍身。景昭剛才還哭著喊著像個不懂事的小孩,一見有人伸手靠近無香,便如同失心瘋了般,狠狠打開那些手:“不許碰她!你們不許碰她!!無香姐,無香姐你醒醒啊……”
任誰都知道他這是傷心過度,可赫連恆的話就是絕對,既然安排了他們要將屍身抬走,他們就必須照做。正當那幾個精兵進退兩難時,宗錦忽地撥開人,三兩步走到了景昭身邊,一把捉住他胡亂趕人的手:“景昭。”
聽見他的聲音,景昭一怔,茫然抬起頭看向他:“哥……”
“她死了。”宗錦冷聲道,“讓人抬她走,好處理後事。”
少年臉上盡是淚痕,烏黑的眼珠覆著濕潤,就那麽看著他:“她怎麽會死呢……我還,我還好多話……”
——還有好多話沒對她說。
宗錦再清楚不過。
自責令他有些不敢看景昭,只能別過臉,語帶哽咽道:“……我知道。算了吧。”
“……算了?”景昭呆呆地反問他。
就趁著他晃神的功夫,北堂列趕緊將屍首交予了兵士。無香仍睜著眼,身體被抬著,手卻無力地搭在一邊,纖細的手指觸及地面。景昭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伸手去抓;只可惜他慢了些,手指隻勾到無香染血的衣角。
赫連恆仿佛都有些於心不忍,淡淡道:“讓她好好休息吧。”
這句話之後,在場的人都啞然不語,就那麽目送著無香被抬出了中庭。這院子裡仍然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夜風輕輕吹拂,卻無法將氣味完全帶走。北堂列慢慢站起身,他手上、身上,乃至衣擺靴尖,到處都沾著血跡。最先回過神來的也是他,在徹底看不見無香的身影后,他開口道:“怪我,我若是再早來一步,也不會……”
宗錦不言不語地將景昭從地上托起來,說:“你若是想守著,就去守著她;有什麽話,也一並說了,免得遺憾。”
聞言,景昭連應聲都來不及應,徑直跟上那些人的腳步。
剩下他、赫連恆、北堂列三人,圍著無香留下的血跡,站成了三角。
北堂列又道:“刺客應該還在城內,既然江意在巡查,應該不會將人放走……今晚我留下來鎮守。”“你為何會來中庭?”赫連恆將他的話置若罔聞,沉聲問道,“你該在西院裡休息。”
“我是……”北堂列說,“我是見無香從後廚那邊出來,想問問她還沒有宵夜……誰知才走過來,就出了這檔子事……唉。”
“可你還帶著刀。”宗錦冷不丁道,“吃宵夜還要帶著刀嗎?”
“……習慣罷了。”北堂列苦笑著看向他,“小宗錦,你不會是在懷疑我吧?”
“沒有,”宗錦說,“我不懷疑你。”
他剛說完這句,中庭廊外又有動靜來了。約莫二十名精兵將這本就不大的中庭完全塞滿,外頭再要進來人,他們便不得不騰挪出缺口。而在缺口處浮現的,是本該在柴房的漆如煙——江意就在她身後,看架勢好似是綁了她的雙手,推著她一路過來的。
漆如煙也不知道裡面是何情況,可她見這麽多人,還有地上大量的血跡,霎時間白了臉。
江意也有些不解,但還是先行匯報:“……回程路上發現她逃了,我帶回來了。”他說著,朝身後自己的親衛使了個眼色,再道:“把人關回去。”
赫連恆瞥過一眼,顯然是沒有將漆如煙放在心上:“交代你辦的事呢。”
“人帶來了。”
江意這才走進來,身後跟著一串被麻繩拴著手腕脖頸的人。他們大多都穿著赫連家的軍服,只有一個人穿著粗衣,跪在隊伍的最末。只因天色太黑,一時都無人注意到這個“外人”。
北堂列嘴角上翹,下意識地往側退了半步:“主上這是何意。”
“江意,告訴他這些都是什麽人。”
“是,”江意作揖,接著面色有些難看地說,“這些都是北堂麾下的親信。”
“……”北堂列看看江意,又看看宗錦,“……所以確實是在懷疑我了?”
“沒有懷疑,”宗錦道,“我是確認,你就是赫連恆身邊的內鬼。”
聽見此言,江意驀地看他,滿臉的詫異——他只是接到命令,要將北堂列麾下身份有問題、或者有過不慎舉動的人都抓起來,也是抓的過程中,他才發現這些人剛剛好都是北堂列比較親近的人。但他完全沒想過,北堂列會是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