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轟然倒下,自始至終未能叫喊出聲,也再未能說出一句話。
“對不起……”男人呢喃著,用衣擺擦去刀上的血跡,再將刀收進鞘中。
——
“無香!!無香!!!你怎麽了無香!!!快來人——無香!!無香!!!”
撕心裂肺的吼叫聲徹底打破了夜的寂靜。赫連恆在榻上倏然睜開眼,先前的醉意一掃而空,好像什麽都不曾發生似的下榻出門,連外衫都沒來得及穿上。與此同時,在柴房裡和景昭吃飽了一起打盹的宗錦也被叫醒;他猛地站起身,失去依靠的景昭便咚地撞在牆上:“哥……?”
“出事了!”宗錦急匆匆道。
外頭好像在呼應他的話般,吼聲接連著又來了:“無香!!!你醒醒!!無香!!!”
——不好。
一股大事不妙的涼意爬上他的後背,宗錦有種直覺,這件事先不要讓景昭參與為妙。可他想不想,已經干涉不了事情的發展;外面的吼聲,景昭聽得清清楚楚,根本無須他來解釋:“無香出事了?我要去看看……”
“你在這裡等我。”
“不,哥……”
“我說你現在這兒等著我!”“哥我等不了!”景昭竟和他回嘴,皺著眉,好似絕不退讓,“我要去看看無香姐……”
不等宗錦說出下句拒絕,景昭倏地推開了柴房的門。
外頭早已經沒了看守——或者說,守衛一開始就是些擺設。
景昭走得飛快,宗錦伸手卻隻摸到他的袖口,都來不及抓住他。無奈之下,他只能跟著跑了出去:“景昭!景昭!……”
他們走得太匆忙,都忘了關上柴房的門。
漆如煙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吃力地爬起來,往外看了幾眼——好多火把在往另一個方向去,偏偏她所在之處一個人都沒有。
逃走的機會來了。
她這麽想著,抱著裙擺,小心翼翼地扶著牆往外走。
剛才還死寂如墳墓的赫連府,頃刻間便熱鬧了起來。先前不知所蹤的守衛突然間便一股腦兒地湧進了中庭,各個手持火把,好似就在等著今晚的變故出現。赫連恆踏出中庭的屋舍,一眼便看見地上大量的血跡。
滾落一地的炭火,砸碎了的藥壺。
他並非是被呼救聲吵醒的,而是被藥壺摔碎的聲音驚醒的。只是呼救聲來得太快,幾乎像是同時。
赫連恆朝著無香所在之處走去,沒過一息功夫,另一方向宗錦和景昭衝了出來。
景昭走在最先,在看清楚處中庭內場面的瞬間,便瘋了似的驚叫:“無香——!!”
——那個幹練、美麗的無香,如今臉色蒼白,衣衫被血跡染成了黑色。她躺在北堂列的懷裡,手無力地搭在邊緣,落在那些血跡裡。
她緊閉著眼,好似沉進了一場永不停止的夢魘。
景昭衝過去,甚至沒有辦法再理智地停下;他在無香身邊驀地跪倒,膝蓋骨砸在地面,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痛。少年伸出手,想要將無香抱進懷裡,卻又不敢觸碰地停在半空。豆大的眼淚汩汩不斷往外湧,落在無香的身上。
“無香姐,無香姐……”少年嘶啞地喊著,“你醒醒無香姐,你怎麽了無香姐……”
宗錦停在中庭的院子口,沒有進去。
隔著不少距離,他和赫連恆對上視線。
北堂列同樣聲音發澀,好像是剛才呼救時喊得太過用力,如今依然說不出話來:“她已經死了……我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斷氣了……”
“無香姐!!”景昭仍舊在喊,“無香姐你醒醒……”
“景昭,她已經死了……”北堂列垂著眼,一句說得比一句艱難,“有刺客入府,應該是想行刺主上;無香可能是,撞破了……”
然而無論他說什麽,無論景昭說什麽,無香自始至終沒有再動彈過。
她就那麽靜靜地躺在北堂列懷中,神情沒有安詳,沒有憎惡,沒有喜悅,沒有悲戚。
第一百五十章 真正的內鬼(上)
誰也沒有料到,無香會死。
宗錦沒有料到,他猜哪怕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的赫連恆,也沒有料到會有此突發事情。從當下赫連恆看他的眼神裡,宗錦能感覺到,男人與他在想的是同一件事——如果有人要為無香的死負責,除了殺人凶手之外,那便是他們。
他們早在樅阪時就已經知道了內鬼是誰,也有無數機會可以將人直接拿下關押;只是赫連恆需要證據,需要名正言順地將人緝拿,而不能隻憑借他們的推斷隨意抓人。他們不想打草驚蛇,也想設計讓內鬼辯無可辯,最好將赫連軍中所有與他關系過密的人一舉拿下。
而這帶來的結果卻是,無香死了。
無論怎麽想,無香都是因他們而死。
況且這主意,還是宗錦想的。
——如果他的謀劃再高明點,再提前點,最好一回軻州就將內鬼捉住;那便也不會有眼前這一幕了。
少年跪在無香的屍首邊,聲音沙啞,卻一直不肯接受面前事實般,始終在喊著無香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