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赫連。”
“嗯?”
“為妻者不可妒,”他抿著嘴偷偷笑起來,“你這樣我可以休了你的。”
男人怔了怔,仿佛宗錦不點破,他自己都未覺察自己過分在意了。他又再換了個話頭說:“……那你記不記得十幾年前……宗錦?”
他話未說完,身邊已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赫連恆放下書,讓油燈的光照到宗錦的側臉——他竟說著說著就閉眼睡了過去,纖長的睫毛隨呼吸略有起伏,嘴唇也留著條窄窄的縫,像孩童似的睡相香甜。
男人靜靜看著,總覺得這一幕如幻如夢。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尉遲嵐會在他身邊如此安心地睡著,世上之事明明常不盡人意,他卻有此幸運。
【作者有話說:甜不甜?!我就問你們甜不甜?!】
第一百三十二章 慶功(上)
三天后。
在赫連恆的調配下,將領們各自忙活,很快便將林地與三座被他們率先攻佔下來的城歸置好了。已燒成焦土的地被他們收拾妥帖,燒焦的樹木花草能用的便運回城裡做了碳,分發給平民;不能用的便被碾碎了,跟隨死去兵士的骨灰一起融進土地裡。
接下來這裡便會重新栽植起樹木,十年二十年後約莫又能長成鬱鬱蔥蔥的模樣。
赫連恆名人在林地正北處立了碑,上頭密密麻麻鐫刻著死於此次戰役中的赫連將士的姓名。
接連三天宗錦吃了睡睡了吃,既沒有再去試探景昭,也沒有詢問赫連恆接下來的打算。他像是在專心養傷,而且身體也很給他面子,背後那三道狼爪留下的猙獰傷痕總算結出紅黑的痂,痛也消退了大半。
“不好騰挪的便就在漆城養傷,”第四日的早間,宗錦還在赫連恆的臥榻上抱著被褥呼呼大睡,赫連恆卻已經在安排下一步的動作了,“北堂來信說,樅阪境內都不見叢林狼和樂正辛的蹤跡,剩余那幾百人,也難以成事。”
“漆城留一千守軍足矣。”江意回答道,“那正午出發?”
“可。”赫連恆點頭“沙羅城那邊也已準備妥當,你去安排出行事宜。”
“是。”
宗錦朦朦朧朧聽著他們的對話,在半睡半醒間睜開眼。男人總喜歡坐在窗邊,他都有些習慣了,睜眼便往那處看:“……大早上的,吵死了。”
“不早了,”赫連恆道,“你也該起身了。”
宗錦挪都不挪動一下,仍抱著被褥,也不回話。
初日睡在赫連恆這兒時,他是說著說著便困倦地睡了過去,自然也未考慮什麽合不合適、赫連恆會不會對他動手動腳——他一個大男人,來考慮會不會被另一個男人佔了便宜,這事於他而言,本就荒謬得很。結果他一夜好眠,什麽也沒發生;再往後那些荒謬的戒心也逐漸消散,他隻管吃吃睡睡,根本不理身邊坐的躺的是誰。
過去也是如此,每逢大戰結束,尉遲嵐總會有小半個月的時間萬事不管。可他到了戰場上,幾日幾夜不眠不休,也不會覺得累。
男人並未強迫他起來,而是自己去了屏風後換上江意早間送來的華服。
那屏風被窗外的光照亮,將男人的身影勾勒出來,時而清晰時而朦朧。宗錦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遊走,末了又折返屏風之上,看男人的側臉。
宗錦倏忽來了神,抬手支住臉頰,頗有些欣賞之意地看著赫連恆更衣。
赫連恆雖未看他,卻清楚知道他的目光落在何處,抬手整理襟口時才道:“醒了便更衣。”
“我更什麽衣,我又不是赫連家的什麽大人物。”宗錦說,“只要你穿得好看便行,那些平民百姓又不會看我。”
他一邊說,赫連恆一邊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男人平日裡愛著玄色、深色,今日竟離奇地穿了身紅白。暗紅的內襯,白色的外衫,腰帶上白玉做點綴,前襟袖口金線飛邊,華貴又氣魄。隨著男人的動作,外衫上的暗紋在日光下若隱若現;男人在坐榻前停下倒茶,背後同樣暗紅的四棱紋便出現在他眼前。
自從進了樅阪,赫連恆總是戎裝,要麽便是休息時簡單的粗衣大氅。
宗錦好似許久沒見他穿華服,一時間情不自禁地在心裡感歎——當真是人靠衣裝。
穿上這身衣裳,宗錦看他就倆字:好看。
赫連恆端著一杯溫水走至床沿,遞向他:“衣物都替你準備好了。”
他說著,用眼神示意宗錦去看另一頭的櫥櫃。折疊整齊的華服就放在櫥櫃上,同樣的紅白配色。
“……”宗錦收斂了目光,起身接過水,一飲而盡,“我不要。”
“為何?”
“為何?我還想問我為何要穿華服,”宗錦道,“我不喜歡華服,不穿。”
“那你便穿著裡衣出去。”
“我先前那身呢?”
“我命人扔掉了。”
宗錦倏地坐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為什麽?”
“因為猜到你不會願意穿了。”
——他若是現在手裡有把刀,他定要往赫連恆肩上扎個洞泄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