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恆對上這一雙眼的瞬間,腦海裡劃過了千千萬萬個畫面。
印象當中的楚傾一貫都是堅韌而又平靜,還從未表現出像此刻這樣……
脆弱易折……
“求你……”楚傾實在是太難熬了,痛苦到甚至忍不住去抓自己的皮肉,血管當中的麻癢幾乎是不可自抑,尾調裡帶上了哭聲,“求你了……幫幫我……”
而陸恆完全是怔楞地看著懷中的楚傾,以至於好半會都沒有動作,心驚於這張潮紅而青澀的面孔。
他懷抱當中的是……二十歲的楚傾。
剛剛踏過成年的分水嶺,保留著屬於男孩的稚嫩與青澀,卻也能看出青年的根骨風度,更關鍵的是……
尚未被塑造成型,乾乾淨淨,清清白白,就如同沒有汙點的白紙一樣。
可以被任由裁剪、塗抹、刻畫……甚至於打上獨屬於自己的烙印……
光是這麽想著,陸恆的手臂就不由得更加用力地收緊,甚至於喉結都忍不住上下滾動。
“乖孩子。”陸恆抱著楚傾起身,嗓音低啞而又磁性,“叔叔幫你。”
他就這麽一路抱著楚傾乘車來到了臨時住處,直接走入了浴室。
看到他脖頸上青紫可怖的淤血時,陸恆眼神明顯暗沉下去,緊接著不發一言地將楚傾抱入了浴缸當中,伸手擰開了閥門,冷水源源不斷澆淋在他冷白清瘦的身體上。
楚傾的身體接觸到冷水,明顯一個激靈,然而這還遠遠不止。
幾分鍾後,陸恆又拎回來一個冰桶,將裡面的冰塊盡數倒入了浴缸當中,水溫瞬間低至了冰點。
在冰水的刺激之下,楚傾的甚至勉強回籠,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陸恆……”
“嗯。”陸恆用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濕淋淋的臉頰,“叔叔在。”
楚傾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到血肉模糊,陸恆從水中撈起一枚冰塊,就這麽抵在了他脆弱若薔薇的唇瓣上,本意是想要冰敷一下他的傷口,然而卻沒想到,楚傾竟然張開了唇齒,將這枚冰塊輕輕含住了。
嫩生淡紅的嘴唇被冰塊融化的水跡潤濕,水流沿著唇角緩緩流淌下來。
可惜陸恆並非是什麽毛頭小子,他的視線沿著楚傾的面孔輕輕描摹,慢條斯理的,不疾不徐的,而後從下頜一路延伸到了脖頸,鎖骨以及白皙一片的胸口。
而後他就仿佛是詢問,表現得既紳士又克制,“叔叔抽一根煙,你不介意吧?”
陷入半昏迷的楚傾壓根就回答不了他,反倒是冰塊被唇齒含住,融化的速度越發加快,這麽一會功夫,只剩下了那麽一小點,被粉嫩的舌尖輕輕托著,活像是花苞上的一滴露水。
陸恆就這麽凝視著那一點冰塊看著它最終變成了透明的水珠,而後點燃了一根香煙湊到自己唇邊。
濃白的煙霧將他粗獷冷肅的面孔半遮半掩起來,只露出一星火光明明滅滅。
他在慢慢回想,上輩子跟楚傾之間發生的那些事情。
回憶很長,長到香煙在他手指間慢慢燃燒殆盡,積累的煙灰終於不堪重負,掉落在了楚傾的鎖骨上,燙的他眉毛一動,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隙,氣若遊絲,“你……”
陸恆以為他想要說什麽,將腦袋微微湊過去,側耳在他嘴唇旁邊。
只聽楚傾用特有的那種清冷、濕軟的聲線,呼吸柔柔地吹在了他的耳畔,“……又抽煙。”
陸恆的心頭沒來由地狠狠悸動一下,就仿佛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心尖兒。
這句話他上輩子聽楚傾說過太多太多次了,好像他們每一次見面,醫學生出身的楚傾總是會說上這麽一句,然後將他手中的煙蒂掐滅拿走。
男生冰冷修長的手指與男人那遍布槍繭飄散著煙草氣息的手指輕輕一蹭而過,輕微的觸覺就如同水面蕩漾著的漣漪,俶爾就消散不見。
那是他們之間屈指可數的接觸。
“抱歉。”陸恆淡淡笑著撚滅了煙頭,伸手撣了撣衣衫上的褶皺,“是叔叔的錯。”
陸恆伸出手去,在楚傾濕淋淋的腦袋上揉了揉,“忍一忍,醫生馬上就到。”
那手掌乾燥又溫暖,簡直要把剛剛強行壓下去的燥熱再度勾起,楚傾的眼神明顯晦暗了一下,然而理智又將將懸崖勒馬,只見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出口的聲音沙啞,“謝謝……陸叔叔。”
“乖。”陸恆又淡淡地笑了一下,“你正上學的年級,你家人卻想要將你送入傅家,也是夠荒謬的,先在叔叔這裡好好養身體,等身體養好了,以後再做打算。”
說著,他就要站起身來,然而沒想到還沒走出去,自己的手腕就被一隻冰冷的手濕淋淋地牽住。
楚傾並非是還有話要說,只是不想放任陸恆就這麽離去,上輩子陸恆的葬禮仍在他的腦海當中揮之不去,唯恐一個轉身自己就會永遠失去他。
“怎麽了?”陸恆用眼神詢問著他,“是因為難受麽?叔叔去給你叫醫生好不好?”
“叔叔……”楚傾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哭腔,“你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