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現在,是亮著的。”他說,“我想你將來,無論碰著了什麽事,心裡頭都能惦記著一點善意,存著這一點的光。”
他偏過頭,抿唇笑了笑。
許是今晚夜色太美,顧引舟竟從蔣澤楓那張臉上,看出幾分陌生卻又撩人的“美色”來,似書上寫的一般,“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
今夜村莊熱鬧,篝火晚會人多,蔣澤楓和顧引舟之前悄聲離去,過了許久才回來,一兩個留意到他們的同村人過問了兩嘴,顧引舟下意識的看向蔣澤楓,蔣澤楓沒看他,笑著道白日吃壞了東西鬧肚子,茅廁太黑,便拉著顧引舟一道去了一趟。
蔣澤楓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爐火純青,旁人根本無從確認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他像是料到了會有人來問,給的理由合情合理,旁人也沒起疑。
唯有顧引舟知道他面不改色撒了謊。
似察覺到他的注視,蔣澤楓偏過頭,對他輕輕眨了一下眼,唇角似笑非笑,食指豎在唇邊,“噓”了聲。
顧引舟心跳漏了一拍。
他擦了藥粉的掌心虛虛攏了攏。
他莫名覺著,那是屬於他們——只有他們兩人的隱秘地界。
蔣澤楓在小山坡那說的話,他聽的明白,蔣澤楓想要他做個“好人”,就像現在一樣。
這話,是否有深意呢。
篝火晚會上,男人坐在一張桌子上談天說地,女人替他們倒酒,蔣澤楓吃著宴席上豐盛的吃食,頓時有些體會到了食物的美味。
在沒有比較之前,再難吃的東西,他也會覺得是尋常的,而一旦嘗了別的,那心裡頭就有了個高低。
蔣澤楓在一堆人裡頭看見了陳謙虎,陳謙虎坐的離他們遠,對上他的目光,抬手朝他揮了揮,蔣澤楓別過了頭。
人聲喧鬧,他們圍繞著火堆,盤腿而坐。
辛勤多日的莊稼漢們今日敞開了喝。
顧引舟在同人喝酒,那是陳姑娘他爹,他看起來喝大了,拍著顧引舟的肩膀,道他看著是個可靠的人兒,“你小子,日後想娶個什麽樣的媳婦兒?說給陳叔聽聽。”
蔣澤楓豎起了耳朵。
陳叔家裡頭有個女兒,他女兒又對顧引舟有意,顧引舟腦子沒了過往的記憶,也不知從前娶沒娶妻,來歷不明,身上也沒個證明身份的物件。
按理說,陳叔是不想他家女兒和顧引舟扯上什麽關系的,那麽這麽問,便是打探顧引舟的口風了,看他對他女兒是否有意。
顧引舟人好是好,可一般人,是不會將女兒嫁給他的,首先便是他的來歷,其次是還有小傻子這個拖累,現在小傻子不傻了,有人心思活絡,也有人仍持有從前的態度。
蔣澤楓的視線存在感強烈,他端著碗,喝了一口酒,酒水熏紅了他的眼尾,清透黑眸瀲灩,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們,側耳傾聽他們聊天。
顧引舟瞥了一旁的蔣澤楓一眼,推辭道:“暫時沒有這個想法。”
“男人嘛,總要娶妻生子的,你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陳叔哈哈笑道。
旁人是在說玩笑話,男人答的卻認真,道他不記著從前的事,娶了人家姑娘,也是不負責,哪敢有什麽想法。
“叔跟你說,這家裡頭,有個女人,那是不一樣的,知冷知熱的,你這心裡頭也熨貼。”
“叔,你怎麽不問問我?”蔣澤楓笑呵呵的插嘴道。
“你?你啊……是啊,蔣二你也到了該成婚的年紀了,可惜你娘去的早,不然……”喝醉了的人說話沒有邏輯,剛才還在說著媳婦,這會兒又說起了蔣澤楓他娘。
顧引舟留意到,蔣澤楓在聽到他娘時,臉上神情並未有片刻動容,要麽此人面熱心冷,白眼狼,要麽就是深埋在了心底。
他垂眸斂了眸中神色,端著桌上的酒仰頭喝了口。
他從前應當是經常喝酒的,酒量很好,甚至還嘗得出這酒滋味的好壞,這是村裡熬的米酒,裡頭應當是摻了水,味兒有些淡。
但就是這摻了水的酒,都把蔣澤楓放倒了。
顧引舟起初沒察覺出什麽,看著蔣澤楓和陳叔勾肩搭背的說起了話。
“我哥多好的人啊。”
“是好。”
“身子骨結實,還會疼人。”蔣澤楓說,“從前都是他照顧我的,要娶了媳婦,肯定更疼媳婦了。”
“是是。”
顧引舟:“……”
“大壯,來,走一個。”一個年輕男人走到顧引舟面前,給他滿上了一碗酒。
顧引舟也沒說多話,有人找他喝酒,他便喝,來者不拒,蔣澤楓往旁邊睨了眼,托腮偏頭看著,眼底似有水波蕩漾,看起來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顧引舟看出蔣澤楓喝醉了,還是他起身去放水時,腳下踉蹌了幾步,看他晃晃悠悠的往林子裡鑽去,顧引舟喝了兩口酒,放下碗起了身。
“別走啊大壯,繼續喝啊!”一人喊道。
“解手。”顧引舟頭也沒回的低聲說了句。
蔣澤楓聽到身後腳步聲,腳步微頓,側過身,看到顧引舟,問:“你也一起?”
顧引舟:“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