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軍隊的營地之後,莽莽山林之中,是黔中一個又一個的小寨子。
戰亂還未波及過去,一切看起來都很祥和。
但只要叛軍禍患一日未除,這些民眾便會多一日被籠罩在戰事的陰影中。
寧倦借著天災匿去蹤跡,站到後方想要引誘出寧晟,也是想要盡快擒獲寧晟,結束戰亂,還西南一片安寧。
他家果果便是如此,對待敵人絕不手軟,對待臣下威嚴淡漠,但對待民眾,猶存著仁善之心。
小靳在前頭問了問話,扭身跑回來道:“陸大人,徐大夫聽說您來了,趕去了營地,正好和我們錯過了,左右傷兵營您也看過了,要不現在回營地吧?”
陸清則回過神,略微斟酌了下,搖頭低聲道:“我想去陛下失蹤的地方看看。”
小靳心裡一酸。
從昨日抵達營寨到現在,陸大人都沒有多提陛下的事。
比起他們,陸大人應該要更傷心煎熬吧。
他點點頭,領著陸清則走出傷兵營,重新上了馬,帶著陸清則過去。
那邊離這邊也不是太遠,而且還有仍在搜尋挖掘的大齊士兵,也不算危險。
騎馬速度快,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泥石流衝刷過後的痕跡很明顯,附近的樹木傾倒了一大片,滾石淤泥遍地堆積,看一眼便能想象出當日的驚心動魄。
好在近日都沒有再下大雨,昨日那場蒙蒙細雨過後,今日直接放晴了。
按著營地裡會推演天象的人所說,最近應當都不會再下雨。
他騎著馬繞著受災之地走了半圈,碰上了在挖掘的錦衣衛,恰恰好從裡頭挖出了一具屍體,被泥漿覆蓋著,看不清形貌。
就算不認識陸清則,幾人也認識小靳,看陸清則在首,連忙放下了屍身,行了一禮:“見過大人。”
陸清則望了眼那具屍身,閉上眼輕輕呼了口氣,再睜開眼時,移開視線,詢問道:“附近只有你們?鄭指揮使在何處?”
“回大人,此處不止我們,還有靖王殿下的私兵,也在搜尋陛下。”幾個錦衣衛對視一眼,回了話,對第二個問題要不要回應,有些遲疑。
小靳點頭道:“去傳個信,就說是陸大人來了。”
其中一個青衣錦衣衛應了聲,鑽進樹林裡,擦了下手,不嫌髒地放進嘴裡,吹了個哨,清脆婉轉,聲兒像極了樹林裡的鳥。
沒多久,樹林另一頭傳來聲鷹唳回應。
去傳信的錦衣衛過來躬了躬身:“陸大人,請稍等片刻。”
陸清則頷了頷首,等待的時候,目光又落到了地上那具屍身身上,不由捏緊了韁繩。
即使猜出了寧倦應當無礙,心臟也還是提速了幾分,冷汗無聲間浸透了後背,被山間的冷風一吹,濕冷冷的。
這種恐怖的天災,管你是尋常百姓,還是鳳子龍孫,稍不注意,命就得搭進去。
他不敢想象,倘若躺在那裡的人是寧倦,他還能不能維持現在的沉靜。
片刻之後,如雷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鄭垚騎著快馬趕了過來,看清人群裡騎著馬、跟片雪似的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陸清則,登時倒吸了口涼氣,脫口而出:“祖宗啊,您怎麽還真來了?”
周遭可能還有靖王的眼線抑或寧晟派來的人盯著,寧倦不可能現身跟過來。
陸清則心裡再清楚不過,但看清的確只有鄭垚一人前來時,還是止不住地有些失落,斂下長睫,低聲道:“陛下失蹤,靖王又來了西南,陛下既然放心將大權托付於我,我就必須來。”
鄭垚不知道陸清則已經猜出情況了,登時抓耳撓腮。
他派人發信去京城時,也不知道陛下沒事,後來為了保密,也不好繼續發信往京城去說明情況。
他倒是很想和陸清則講清楚,但眼下的情況又不好說明。
陸清則翻身下了馬,似乎因腳下不穩,單薄的身子晃了一下。
他本就瘦得厲害,騎在馬上,走在路上,都讓人憂心他會被風吹倒。
鄭垚想也沒想,連忙伸手扶住他:“陸大人,當……心。”
陸清則隱蔽地往他手上塞了個東西。
摸起來的形狀像極了……虎符。
鄭垚心裡一驚,面上卻沒有絲毫表露,迅速將那東西藏進袖中。
陸清則也借力站穩,臉上沒什麽血色,眼眶似在微微發紅:“鄭指揮使若是找到了陛下,請無論如何,也要第一時間告知於我。”
他知道了?
鄭垚心裡跳出這個念頭,心頭微訝,順勢收回手,將東西往袖子裡又藏了藏,用著每個人都會用的安慰話術:“您放心,陛下吉人天相,必不會出事的。”
陸清則勉強扯了扯蒼白的唇角,又望了眼地上的屍體,無聲歎了口氣:“勞煩鄭指揮使了,我先回營地了。”
鄭垚低下頭:“您千萬保重身體,陛下若知道您來了西南,必然會很憂心。”
陸清則面無表情地心道,讓他憂心去吧。
過來的目的已經達成,表演也做足了,他回到馬背上,一拉馬韁,準備回營地。
還得繼續忽悠寧璟辦事呢。
回到營地後,陸清則便繼續有意無意地招惹寧璟,拿捏好了度。
既不會逼他立即造反,又會讓他耐心全無。
寧璟偶爾看向陸清則的視線裡,都有幾分藏不住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