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平緩地渡過許久,大概是見用海東青發難失敗,韃靼使團私底下商議了一通後,冷不丁又開始了:“我們聽聞大齊貴族自小修習六藝,文武雙全,我草原兒郎也自小熟知騎射之術,不知能否有幸與陛下比試比試?”
此話一出,方才放松了點的眾臣又提起了點心。
誰不知道,當今天子從小不得先帝寵愛,一直被關在冷宮之中?
若不是其他兒子因為幾次動蕩死光了,崇安帝也不會想起寧倦來。
皇帝陛下於治國方面的確很有建樹,帝師教得好哇。
但帝師自個兒都病病歪歪的,哪能教得了寧倦其他的,陛下少年時期都籠罩在衛鶴榮的陰影之下,蟄伏著裝作愚鈍,沒見陛下在武藝方面有多厲害。
而起陛下還從未參加過狩獵。
這韃子一看就是提前打探過消息,故意這麽說的。
韃靼本來就與大齊有著累積的世仇,烏力罕帶來的使團裡還有兩個韃靼將領,與在座一些武將有過交鋒。
一個武將當即拍桌而起,冷笑道:“陛下貴為一朝天子,哪能隨意與人比試,要比,不如讓在下來跟你們比。”
烏力罕看了眼那個武將,臉上帶著柔和的微笑,語氣誠摯:“這位將軍何必激動,我等來自番邦小國,只是想領略一番大齊天子的風采罷了,不知道陛下可願與我比試一番?”
烏力罕很會放低姿態,話說到這個份上,其他人再激烈拒絕,反倒顯得是因為陛下不行,他們才緊張的了。
眾人不免皺起眉頭,視線紛紛落到高座上神色莫測的天子身上。
陸清則也扭頭打量了眼寧倦:“陛下,醉眼還昏花嗎?萬一輸給韃子,那可就丟大臉了。”
寧倦勾了勾嘴角:“怎可能。”
話罷,他便起身道:“三王子是遠客,既想領略大齊的風采,朕自然不會不允。”
說完,淡淡吩咐道:“長順,備箭。”
長順躬身一禮,心裡冷笑著瞟了眼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韃子,小碎步跑下去著人吩咐。
因著天子要與韃靼三王子比箭,便得轉移一下場地,長順讓人設了靶子,又備好弓箭,一行人才移步過去,心裡惴惴。
雖然瞧不起韃子,但也必須承認,韃子就是比大齊人要更擅長騎射。
萬一陛下在生辰宴上輸給烏力罕,那丟的就是整個大齊的臉了哇,使團還要留駐京城幾日,這要怎麽抬得起頭。
因是臨時設置的靶場,比試幾下就該回去了,陸清則也沒尋摸位置坐下來,把寧斯越護在身前,站在前頭,看著寧倦與烏力罕走入場中。
百官這會兒看著陸清則也沒那麽礙眼了。
男皇后再怎麽著也是自己人,還是韃子更礙眼點。
禮官正在場中弓著腰向寧倦和烏力罕介紹規則。
陸清則忽然聽到身後“哎喲”一聲,聲音很是熟悉。
寧斯越揪著陸清則的下擺扭過腦袋一看:“哎呀,有人摔倒了。”
陸清則跟著回頭一看,竟然是陳小刀。
趁著其他人的心神都被場中的情況吸引,不敢挪眼,陳小刀不知道什麽時候溜達到了他身後,正倒在地上,齜牙咧嘴的,痛哼哼著。
看來是有話想跟他說。
陸清則瞬間了悟,俯身將陳小刀扶起來,聲音和潤:“這位大人,小心一些。”
陳小刀也是有官職在身的人了呢。
寧斯越滿臉嚴肅,用小奶音叮囑道:“校場路面不平,好好看路。”
陳小刀感覺小殿下還蠻可愛,嘻嘻笑道:“多謝殿下和小殿下。”
周遭不少人看過來,陳小刀收手時飛快往陸清則手裡塞了個東西:“下官剛才失禮了。”
陸清則握住他塞來的東西,心下疑惑,但也沒露出異色,含笑點了下頭,拍拍寧斯越的小腦瓜,示意他看場中,帶著他又轉了回去。
寧斯越趕緊又握著小拳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寧倦,暗暗為父皇鼓氣。
陳小刀摔倒不過是個小插曲罷了,也沒什麽人注意。
倒是有人認出了陳小刀,心底詫異,竊竊私語:“那不是陸太傅家的管家嗎?聽說去了漠北,在史小將軍那兒謀了個新職……”
“他此番是代表漠北軍回來的吧,史小將軍也當真是看重他。”
“到底是帝師身邊人,在陛下心裡,應該也是有所不同的。”
“也不知道他見到新後,有沒有發現……”
些微的低語聲很快又消弭下去。
場中準備完畢,夜色朦朧,校場風大,即使周圍點亮了火把,也比不上白日裡的光線,對射箭的準頭有些影響。
寧倦禮讓遠客,讓烏力罕先射。
在大齊眾臣心裡碎碎念的“偏靶偏靶”祈禱裡,烏力罕搭箭拉弓,瞄準靶心,羽箭猝然飛出。
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眾人頓時在心裡連連跺腳,長籲短歎。
烏力罕露出絲胸有成竹的笑意,以手撫胸彎腰一禮:“陛下,該您了。”
寧倦淡淡看他一眼,面色矜冷,徐徐挽弓射箭,幾乎沒怎麽瞄準。
下一瞬,“奪”地一聲,那支羽箭劃破夜空,精準地劈開烏力罕射出的羽箭中部,深入靶心,隻余半截箭尾微微發顫。
弓弦還在嗡嗡地無聲震響。
帝王慢慢放下長弓,寬大的袍袖在夜風中獵獵而動,嗓音不高不低:“朕看錯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