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人呢?別的在權力中心旋渦的人呢,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又有怎樣的選擇?
童榮放下袖子,話音不深不淡,全無表情,好像經歷過這些的人不是他一樣。
“我們是最下等的宮人,和該承受這一切,前人可以,我可以,王高也該可以,他不聽話,不乖順,是他自己找死,他竟然還不明白,他活該被我欺負,活該這樣過活,我殺了他又如何,那是他的命!”
“在他膽敢搶我東西的時候,他就應該明白,早晚有這一日,我沒錯!就算我有錯,也是他害的,是他們害的!”
他面色逐漸變得猙獰,拳頭也越握越緊。
薑玉成半點沒害怕,繼續問:“那孫守勤呢,也是你殺的?”
“呵,他搶我的東西,比王高還早,”童榮眸底滿是不甘,似燃起了火,“去西邊的本該是我!要不是他那日提前出門,搶了我的時機,好差事怎麽會輪到身上?有前程的本該是我!”
薑玉成指節輕叩桌面:“所以不用問,李柏也是你殺的了?”
童榮不假思索應下:“沒錯,他答應予我機會,說回同娘娘進言,遴選我進明光宮,結果呢?他只是抻著我,日日向我炫耀他有多厲害,在我師父面前顯擺他有多榮光,還專門挑著我師父在的時候同我說話,他並不是真心要幫我,只是想離間我們師徒,讓我師父不爽快,根本就沒有顧及我的意思,一點點都沒有,他不該死麽!”
“所有這些人,都不懂規矩,欺上瞞下,假模假樣,搶別人東西上癮,他們都該死,該死!是我殺了他們又怎麽樣,我這是在除害,我沒有錯!”
童榮非常激動,話語也越來越激烈,好像現場給他一個人,他就能表演當場殺人。
薑玉成突然截了他的話:“你撒謊!”
童榮愣住,好像沒聽懂對方在說什麽。
“你說人是你殺的,那你說說,王高那麽大一個人,你勒死他,他為何沒有掙扎?李柏房間裡只剩水仙花水,其它的水你倒在了哪裡?用黃鱔血抹孫守勤門上製造‘鬼拍門’,行,你過生辰,能得到黃鱔用,那你裝黃鱔血總得有東西吧,碗呢?用的哪一隻,什麽花紋,多大,當時在哪拿的,現在放在何處,可有清洗過?”
薑玉成指尖敲了敲桌上放著的卷宗證據,非常善意的提醒:“不要撒謊哦。”
童榮明顯愣住。
薑玉成更得意了,悄悄轉向蘇懋,快速眨了下右眼。
要不說還是他們蘇小懋厲害呢!瞧這問題順序安排的,他根本不需要知道凶手是誰,沒時間告訴就沒時間告訴,只要跟著這些問題走,他就能知道!
蘇小懋有多壞呢,知道這些人必不會配合,想要口供,就得費些口舌,繞點彎子,還特意注釋出來,什麽時候,重點問誰,比如童榮,他不認,有不認的後續方向,他認,也有認的應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瞧,對方這不就亂了?對方亂了,他們的機會不就來了!
他已經明白了,這童榮根本就不是凶手!
童榮眼珠顫亂,一時沒回上話。
薑玉成更得意了:“剛剛還百般推脫,說人不可能是你殺的,連李柏愛喝水,水仙花有毒都不知道,現在怎麽立刻認了?還不給本郡王說實——”
“我那是為了脫罪!”童榮這回反應快極,“你見過哪個做了壞事的人,立刻招搖過市自首的?”
你放屁!
薑玉成都想罵髒話了,你之前話說的那麽理直氣壯,突然反口,明顯是意會到了什麽指示,人要真是你殺的,要不從頭否認到尾,直到堂上擺出無法辯駁的證據,要不知道自己躲不過,直接就認了,這種突然的反口,明擺著有問題,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他低頭看了眼小抄,冷笑一聲,全然不把童榮的急智放在眼裡:“怎麽作的案說不清楚,你自己心裡想法應該能說的清?殺王高那麽倉促,非得挑著你師父受傷的時候,你都說你師父留給你的門路許不能成了,還不表現好點,不怕送藥不及時你師父生氣?殺孫守勤偏挑著過生辰的時候,鱔魚這個東西並不是稀罕物,別的時間也不是一定弄不到,為什麽偏要在這麽好的日子裡找不自在?就是衝動殺人都有緣由,你想殺就殺,全然解釋不清,還敢自陳是凶手!”
小郡王環視大殿,看到童榮,突然有種‘佛祖在你們腦子裡裝了什麽豆腐渣’的感覺,有人自己是蠢貨,還以為別人和他一樣是蠢貨,這種從高到下的俯視太有意思了,超爽!
怪不得蘇小懋之前看他的眼神都……
不行,他得和蘇小懋好好學學,他以後也要這樣玩!
薑玉成清咳一聲,擺出自認為最穩重最威懾的姿態:“你給別人頂罪,真的是心甘情願?知不知道,是會丟命的?”
大殿一片安靜,有的人面露驚訝,有的人不動聲色,也有圍觀之人忍不住竊竊私語。
時間過去的有點久,蘇懋視線掠過屏風,看向小郡王,示意他可以了,裝逼不能過頭,會適得其反。
薑玉成做紈絝多年,裝逼經驗豐富,怎會不懂這個道理?可是不行啊,剛剛有點太激動,掌心出了汗,又過於專注表演,紙上墨漬暈染,看不清接下來的字了!
完蛋,他到底該說什麽了啊!
小郡王急的額頭汗都下來了,頻頻朝蘇懋眼神求助,奈何蘇懋並沒有看他,竟然盯著一個破屏風看,那裡有什麽好看的,能有他小郡王好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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