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舌尖頂了頂上牙膛,“嘖”了一聲,不屑道:“從這一點來看,你和他,倒是天生一對。”
“……一樣的心軟,不配稱為神。”
池旒的眼眸猛然暗了下來,幽深如寒潭,令人不敢直視。
“我曾經期待他將匕首送進你的心臟,以此來奪取神位。而現在,我也期待神明能夠真正履行神明職責,殺死所有覬覦者……”
“可惜。”
她冷呵了一聲:“全是廢物。”
池旒的俊容上展露出不加掩飾的失望。
她並沒有說謊。
面對黎司君這樣可以尊敬的敵人,謊言是對他們彼此的侮辱。坦蕩是對敵人的欣賞和尊重。
但是在這一刻,池旒看著因為池翊音而心軟的黎司君,卻隻覺得難言的失望。
會偏愛某個靈魂,甚至不肯殺死對方,換來世界重新平衡的神明,在池旒眼裡,已經不再有資格作為神了。
而是和世間熙熙攘攘的垃圾無異,都應該被新世界肅清乾淨。
黎司君並沒有回頭看向池旒,但僅憑著他對架構起這方小世界的力量的掌控,就足以讓他知道,池旒現在心中所想。
更何況,池旒算得上是十二年的敵人。
如果不是有黎司君鎮守,在十二年前,遊戲場剛剛開啟的時候,池旒就足以通關。
而世界意識也會在那時被當場殺死,不會有任何發展潛伏的機會。
如果一切在池旒的掌控下,如今遊戲場的情形,絕對不會出現。
——因為幾乎所有玩家都會被她當做垃圾殺死。
“池翊音不是你,池旒。在我看來,他遠遠比你更加堅韌富有生機。他比世間任何人,都有資格成神。如果世界注定要更迭,那能成為新神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黎司君的聲音很冷:“你帶給他的絕境,如果是尋常人類,或許在你拋下十一歲的孩子時,那孩子就會死亡。他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火海,走錯一步就會死亡,稍微停下休息也會死亡。”
“你應當很清楚,池旒。”
世人皆有母親,可池翊音,他只是,池旒用來製衡世界意識,為自己爭取時間的工具。
池翊音咬牙走過的路,在池翊音的意識與黎司君的力量相融合的瞬間,黎司君就已經深潛入池翊音的意識之海,重新一步步走過。
他看過的風景,走過的路,遇到的人,每一道陽光與風雨下的彩虹和感慨……黎司君都重新經歷,感同身受,靈魂共鳴。
同樣的,對池翊音深入骨髓的孤獨,黎司君也深深感知。
人間的心理學者說,人的一生,都在償還自己的童年,人所有痛苦的根源,都在母親。
那池翊音呢?
那個赤裸著雙腳,平靜走進幻境中黃金神殿,敢與神明直視甚至指責神明的小少年……在他得以如此平靜之前,他所感受到的,都是什麽?
最初的痛苦,來源於池旒。
而小池翊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只是池旒創造來加以利用的工具,被怪物養育的小怪物,最初也有過懵懂清澈的時光。
只是後來,苦難不允許他善良平凡。
他是……停下就會死亡的無腳鳥。
在同齡人玩耍時,睡覺時,打遊戲時,與朋友聊天逛街時,池翊音在做什麽呢?
他在學習,無休止的強迫自己學習任何能看得到的知識,像是海綿。他不敢浪費一秒鍾,以致於將尋常人會有的樂趣,全部斬斷。
他將探究世界當做自己的興趣,觀察並分析人類,然後將他那個本來只是最雞肋無用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
像是身後有狼虎追趕,稍微停下一步,就會被追上咬死。
池翊音唯一能算得上快樂的人生,或許就是他大學時的那段時光,讓他可以如饑似渴的汲取知識,最高學府的教授們可以暫時成為他的引路人,讓他在純粹安靜的知識中,獲得片刻寧靜。
如果是並不熟悉池翊音的人,一定會為他所取得的厚厚一摞榮譽所震驚,進而羨慕,想要成為他。
——只不過,是想要獲得他的榮譽與世俗意義上的成功。
卻連多讀一句他慘烈過往的勇氣都沒有。
沒有任何人能在拿著池翊音那手比魔鬼更恐怖的牌時,還能活下來。
也許是十一歲被遺棄的時候,也許是十二歲在孤兒院的屠殺裡……
但是池翊音,他不僅在地獄開局的情況下,逆風翻盤將所有危機變成機遇,還走到了如此的高度。
走到了神明面前。
可黎司君眼裡心裡,都只有真切的痛意,心疼於自己小信徒苦難孤獨的一生。
這樣的憤怒,也被黎司君毫不掩飾的傳遞到了池旒那裡。
池旒眨了眨眼睛,卻隻覺得無聊。
“如果他連這點都經受不了,又如何能面對世界意識?”
她笑得漫不經心:“因為他還有價值,所以才能活下來。這就是這樣一個世界,實力至上,叢林法則。如果他無法適應,那死亡也是對他的恩賜,可以讓他結束痛苦無能的一生,早早退出神明之位的爭奪賽。”
“你覺得我對他太狠心,可黎司君。”
池旒微笑著問:“你怎麽不覺得世界對失敗者狠心?遊戲場死亡數千萬人,可曾得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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