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司君在池翊音面前幾步遠之處站定了腳步,微微彎腰,將手中黑傘撐在池翊音頭頂,動作輕柔的為他擋去磅礴大雨。
“或許這個夜半散步的可憐家夥,只是為了偶遇某位喜歡探索世界的冒險家呢?”
寒光閃過,刀鋒已經抵在胸膛。
黎司君卻恍若未見,只是態度自然的停住身軀,維持著半彎著腰為池翊音撐傘的姿勢,停在了池翊音警惕的安全范圍邊緣,沒有貿然寸進。
“雨很大,你送你回去。”
他微微笑著,金棕色眼眸中光芒柔和。
這是難以令人拒絕的神情,冰冷黑暗中的溫暖亮光。
黎司君逆光而立,挺括結實的肩膀將大雨和怪物全都擋在身後,雨傘下的小小天地,是他為信徒創造的伊甸園。
沒有猛獸和洪水。
只有誘惑的蛇與蘋果。
在危難的絕境中,人總是會有些許心態上的轉變,対來自他人的幫助更加容易動容。
這是池翊音曾多次為其他人營造的困境與拯救,沒想到現在他自己也要經歷一次。
有那麽一瞬間,池翊音真切的恍惚了一下,覺得心臟像是從冰窖中猛地落入柔軟的白鵝羽軟墊中,溫暖舒適的陷落。
但下一秒,他就立刻重新堅定下來,仰起頭看向黎司君,聲音嘶啞著冷笑道:“你專門跑到這裡,就是為了撐一把傘?”
“當然不。”
黎司君聳了聳肩,沒什麽誠意的故作訝然道:“好吧,被你看出來了。”
“雖然音音你並不相信,但是這一次……”
他微笑著輕聲道:“是你主動向我而來。”
“我確實是鹿川大學的校長,而作為校長。”
黎司君歪了歪頭,理所當然道:“我有保護鹿川大學師生的責任,尤其是剛來鹿川還不熟悉環境的新教授。”
池翊音:“…………”
有理有據……強詞奪理!
池翊音還想要說什麽,但體力嚴重虧空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他再做出多余的動作,就連抵在黎司君胸膛上的刀,他都已經快要握不住。
被雨水澆透的寒冷湧上來,疲倦和冰冷洶湧反撲,將他整個吞沒其中。
他顫了顫眼睫,努力想要掙開眼眸,但視野卻還是逐漸模糊,明暗光點暈開成一團團光亮,覆蓋掉視野內的景物,搖晃著墜入黑暗。
池翊音最後的一眼中,唯一還能看到的,就是黎司君慢慢彎下腰湊近他的俊容。
他想要說想要動,身體卻背叛了大腦的意志,逐漸虛弱下去,無法被掌控。
黎司君微笑著看著池翊音,看他努力睜大眼眸卻還是一點點閉上眼的模樣,然後早有預料的伸手,握住了池翊音從自己胸口滑下來的手掌。
入手便是一片冰冷。
池翊音的身體溫度已經近乎臨界值,夜雨的深山,失溫症足夠奪走任何一個普通人的性命,他卻憑借著意志力勉強自己到現在。
明明是常年伏案寫作的小說家,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體力界限,知道自己並不擅長於體術,卻表現得與常年登山探險的專業者無異……未免太倔強了。
不過,倒也是意料之內。
畢竟預言裡……
黎司君歎了口氣,心思一動,骨節分明的手掌立刻比剛剛的體溫高出不少,在這冰冷的環境裡像個暖呼呼的小火爐,使得失去了意識的池翊音慢慢放棄了殘留的掙扎念頭,乖巧的將手留在了他的掌心。
但即便如此,池翊音卻還是依靠著樹乾,並沒有倒向黎司君。
不可被折斷的意志。
黎司君眼中閃過意義不明的神色,他抿了抿唇,有些動容,但他的姿勢隻維持了幾秒,傾身向前,放開手中的雨傘,一手握住池翊音的手,一手去環他的腰。
黑傘並未落地,而是聽話的懸在空中,為池翊音遮住瓢潑大雨,沒有讓一滴雨水落在他身上。
而黎司君動作輕柔的將池翊音打橫抱起,將這具冰冷脫力的身軀納入自己的懷抱中,密不透風的護住了他。
風停雨止。
一切寒冷都被阻隔在外,無法在神的庇護之下侵襲池翊音。
黎司君垂下眼眸,看著靠在自己胸膛上的池翊音。
剛剛還被池翊音用刀抵住的胸口,現在卻是池翊音微側的面容靠在心臟處。
虛弱的呼吸微弱的吹拂過胸膛,卻像是吹進了他的心臟。
黎司君愣了下,難得有些走神,慢了幾拍才回過神來。
“真是……”
他輕笑了下,隨即卻神色不自然的收斂了笑意,好像再任由自己的情緒繼續下去,會滑向超出控制的地步。
黎司君抿了抿唇,眼眸幽深。
他緩緩轉過身,看向身後的人形怪物。
那些剛剛還與池翊音相互試探,針鋒相対的怪物,現在卻瑟瑟發抖,不敢進卻也不敢退,像個做錯事的囚徒,在等待著懲罰和死亡的到來。
“他是我虔誠的信徒,追隨我而來……”
黎司君提到池翊音時聲音繾綣,帶著輕柔的歎息。
卻在下一秒變得威嚴恐怖——
“你們哪來的資格,傷我子民?”
話音未落,歷風驟雨如刀。
那些肉色的人形怪物連一聲哀嚎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已經被切割成滿地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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