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過於鋒利的刀切碎的水球,猛然炸開的液體砰然散落滿地,混合著雨水滲入土地與溝槽,被大雨衝刷,蜿蜒流淌。
就連那堵路的眼球,都被攪拌成一團爛肉,落進泥土裡分辨不清。
卻沒有一滴液體,敢濺到黎司君的腳下。
黎司君沒有再分給滿地流淌的怪物一眼,他橫抱著池翊音,腳步沉穩的走向樹林之外。
熱度從他身上源源不斷的傳給池翊音,一點點溫暖他過於冰冷的身軀。
而池翊音在失去意識的狀態下,也本能的靠近黎司君,並沒有抗拒。
他纖長的眼睫尚帶著雨水,像是被打濕了翅膀的燕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黑暗,難得顯露出一分脆弱來。
黎司君忽然有些好奇,那會是什麽樣的觸感。
一直憋著不敢吭一聲的系統,總算在池翊音察覺不到的時候重新上線。
——鑒於池翊音之前所表現出的洞察力,它已經像是巴布洛夫的狗,有點畏懼於池翊音,唯恐它出現在有黎司君在的地方,會在不經意間透露出什麽,被池翊音看透。
系統:我懷疑池翊音不是人,但我沒有證據……
【您為什麽要救池翊音先生?】
大概是看清了池翊音対黎司君的影響,連帶著系統対池翊音也換了稱呼,絕不讓自己因為這一點小細節就有可能惹怒黎司君。
【如果池翊音先生無法從這一場任務裡活下去,那再一次失敗……預言的效用只有兩次,衰減到第三次,対您的影響就會微乎其微,不足以在意。】
【到那時,自然就會修複最開始您因為一時興起,而賦給池翊音先生進入預言資格所造成的漏洞,您無需再為此擔心,即便是“規則”也不能說什麽。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系統用機械的聲音流露出近乎於人類的疑惑情緒:【我不能理解您的選擇,這是最好的機會。即便是掃過所有數據庫的算法推論,也不會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您一而再的錯過,是否……】
黎司君並未因系統的詢問而被干擾心神。
或者說,在最初池翊音対他的影響之後,現在他已經趨於平靜,長腿踩進地面的雨水中,卻沒有一絲漣漪。
如同行走在無邊無際的海洋。
傳唱的神跡中,摩西曾得神力,在奴隸面前揚手便分開海洋,露出陸地,展示了神対於大地與海洋的絕対權柄,引領被追到絕路的奴隸擺脫鎖鏈,在神的憐憫之下行走過大地,走向自己新的家園。
那是流淌著牛奶與蜂蜜的富饒之地,再也沒有壓迫和苦難,人人都可以在那裡幸福安樂,不必為麵包和牛奶而發愁。
可,若無神明……
那將是人類終其一生都無法橫渡的大海,盡頭隱沒於霧中的,是被吟遊詩人和戲劇家傳唱歌頌的神國。
只會被向往,卻不會被抵達。
水面倒映出兩人的身影,恍惚間交疊重合,只剩下一位神明的模樣。
黎司君沒有低頭,也沒有看到海面上倒映出的模樣,只是因為系統的詢問而輕輕笑了起來。
似乎是在覺得系統愚鈍。
“我並沒有救池翊音。”
黎司君問系統:“你的職責位置決定了你會長時間的接觸池翊音,対他必定了解頗深,那你來告訴我,池翊音……”
他微笑著,唇邊的弧度慢慢加深:“他可曾,讓自己處於孤立無援之地?”
系統愣了一下,並沒有反應過來黎司君說的是什麽意思,卻已經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過去被池翊音威脅到不得不翻到底牌的恐懼和屈辱,重新如潮水般會湧了回來。
那根本就不是人……
沒有人能以絕対理性的方式思考,絕対的理智,那是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事情。
是神明的象征之一。
但系統知道,世界的原初只有一位神明,諸多神跡與具現皆在神祇之下,沒有任何一個“神”,不是由祂生發演變而來。
池翊音有母親,有生命,有來處和從童年開始的一切經歷。
他不是神。
……卻也不是人。
而是無論人與系統,都無法看透和理解的怪物。
或許,只有她能理解,畢竟,畢竟……
系統猛地明白了黎司君在說什麽。
【您是說,池翊音先生即便虛弱到了這種地步……】
系統情緒複雜的低頭看了眼昏迷中的池翊音,卻連一點不恭敬也不敢有,而是抖了抖,難以置信的開口:【在這種情況下,還是留下了後手嗎?】
怎麽可能!
這是系統的第一想法。
但當它將池翊音過去的所有行為和結論導入數據庫,看到被推論出來的結果,卻又沉默的把之前結果抹去。
如果是池翊音……這個可能性,從0.001%,提高到了40%。
【可是。】
系統驚愕的詢問:【他要怎麽做才能達到那種程度?如果沒有您,“青洲密櫃”任務光是守密的守衛,他都越不過去,畢竟不是戰鬥派,想要破開這種只能以實力取勝的局面,難上加難。】
即便是怪物,是否也過於離譜了?
黎司君沒有追究系統在震驚之下的冒犯,只是像戲弄一隻愚蠢的老鼠一樣,悠閑的讓系統重新檢查剛剛他們離開的樹林。
系統將信將疑的回去,不信邪的動用力量,幾乎將整片樹林都翻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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