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旒束起的長發飄揚在身後,挽到臂彎的白襯衫露出的手臂,長靴踩在地面上時回蕩的聲音,以及,背對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也正因為如此,池翊音在教堂孤兒院看到了光明背後的黑暗,見識了人心最深處的罪孽。
卻也讓他擁有了踏進更廣闊世界的資格。
池翊音緩緩眨了下眼睫,尚帶著少年氣的眉眼平靜,垂下眼時,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像是深深的旋渦,令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當時在咖啡館裡消失的,不只是他一個人,還有京茶和紅鳥……如何和他一樣,副本是在向所有玩家展示他們曾經的美好記憶,那副本的最終目的是什麽?
池翊音沉吟半晌,但因為沒有最關鍵的線索,思維碎片始終無法拚湊完整。
他試探著呼喚系統,果然就與在雪山的劇情中時一樣,系統並沒有上線回應他。
沒有系統發布的任務,沒有副本的提示,不知道幕後之人的目的是什麽,也不知道要怎麽離開記憶。
對別人來說,這樣的境地稱得上是絕望,但池翊音隻思考了幾秒鍾之後,就快速在房間裡重新查找了起來,想要找到蛛絲馬跡的線索。
從年幼時期起,池翊音就是個足夠聰明,甚至聰明到恐怖地步的孩子。
他甚至可以記起自己一兩歲時的記憶,準確無誤的將發生的事情重述出來。所有接觸過他的老師和成年人都在驚訝,甚至畏懼於他的聰慧。
人對於超出自己理解范圍之外的事物抱有天然的否定,無論他能否證實其是否存在,首先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不可能!”
他們甚至會將能力遠在自己之上的人,視為怪物和異類,唯恐這些人搶走自己的東西。
——雖然他們從不考慮那些能力強悍之人,到底需不需要他們的“寶藏”。
池翊音就成長於那樣的環境。
但好在,池旒絕非普通的家長。和當時尚未成長起來的小池翊音相比,池旒才是真正的“怪物”。
她能看透所有人掩埋的秘密,輕而易舉說出他人拚命想要隱藏的真相,對於尋常人一生都觸及不到的高度,她伸手就可以得到。
很多人畏懼於她,但更敬佩於她。
對於教養池翊音這樣不尋常的孩子,池旒顯得遊刃有余,甚至這對母子之間的遊戲,都令旁人膽顫心驚。
對於幼年時的事情,雖然記憶已經不再能夠傷害池翊音,但它們就像擺在書架上的書,任由取用。
池翊音記得很清楚,“父親”這個角色,從未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並不是“父親”出了任何意外,或是拋下了母親,或者任何的原因。
而是從最開始,就真真正正不存在這個角色。
池旒親口告訴池翊音,他全然是她的孩子,並沒有父親的存在。
她是何等的驕傲,不屑於說謊,即便如今的池翊音回想當年的場景,也不認為池旒在欺騙自己。
但現在,本應該只有母子二人生活的房屋裡,竟然出現了成年男性的衣物?
池翊音的眉眼沉了下來。
他站在門口的位置,環視整個房間,不論怎麽看,它都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三口之家的生活模樣。可問題就在於,它太正常了,以致於顯得格格不入。
池翊音和池旒這對母子……從來都不是正常人。
在查看之下,他也慢慢意識到,恐怕這房屋並不是真正是自己曾經住過的家。
而是有人根據他的記憶,又按照那人自己的理解,重新布置出來的。
池翊音檢查了這個家裡所有的房間,將它與自己記憶中的模樣一一對比,也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房間裡屬於孩子的繪本和彩色繪畫,衣櫃裡屬於母親的長裙,以及生活細節中透露出的“父親”的存在。
某人按照自己的認知,布置出了這裡。
可對方從未真正了解過池翊音,即便是年幼時期,他也不是天真而不諳世事的單純。更不了解池翊音的母親池旒,她從來不是溫柔的人,更不曾穿過裙子。
一個拙劣蹩腳的仿製品。
池翊音勾了勾唇,冷笑一聲,對副本效果有了大抵猜測。
對方的能力不同於顧希朝,做不到雪山時將所有過往全部呈現。相比較而言,對方的能力比起攻擊,似乎更側重於對玩家本身的迷惑。
如果不是池翊音強大的記憶能力,讓他清晰的記得曾經家中的一切布局,並且在他堪稱恐怖的觀察能力之下,沒有什麽能夠逃過他的眼睛,或許這個被粗製濫造布置出來的家在正常的理論下,會讓他在重新見到母親的“喜悅”中,忽略了那些小細節。
而一旦陷入激烈的情緒,玩家本身就會失去理性冷靜的判斷,到那時,玩家的防守攻擊能力,都會大幅度下降,甚至為了留住已經失去過的美好,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可惜,對方遇到的,卻是池翊音這個非正常人。
就在池翊音確認了房屋所代表記憶的虛假的那一刹那,整個房屋都在他的面前寸寸崩塌,像是被推倒了的積木,一塊塊墜落,露出了被遮掩的黑暗虛空。
最後剩下的,只有依舊是少年人形態的池翊音。
以及在門外,讓池旒離開的木質走廊。
他伸出雙手,垂眸看向自己依舊稚嫩纖細沒有改變的手,心中卻疑惑為何虛假的記憶崩塌,他卻沒有回歸到二十三歲的體型,而依舊是十一歲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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