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花了半年時間,江南瘟疫全面解除,這位殺人如麻的宣王殿下功不可沒。
但他不曾得知,那年漓州十萬感染瘟疫的百姓被坑殺後,應我聞尾隨他去了伽藍寺,看見從不信神佛的他跪在佛前,身形消瘦,脊背筆直,親自超度那十萬亡靈。
陸雪擁在佛前跪了多久,應我聞便在殿外的菩提樹旁任由雨淋了多久。
所以後來縱使他不情願來到江南,看見民不聊生,狼心狗肺的宣王殿下頭亦一次感受到了心痛。
替陸雪擁而心痛。
他從不屑去瞧這繁雜塵世,但在伽藍寺外淋了那場雨後,他願意為了那個人去學如何愛這人間。
只是後來蒼天如此殘忍,竟不給他真正學會的時間。
應我聞從懷中拿出一張疊好的宣紙,遞給一旁的陳主事,懶洋洋道:“拿去給醫署局的人吧,讓局內德高望重的大夫酌情增減藥量便是。”
陸大人堂哥親自帶來的藥方,陳主事不疑有他,滿臉激動接過便行色匆匆告辭。
陸雪擁自然想要跟過去,卻被攔了下來。
“身子本就虛弱,若是不慎沾染上一星半點髒東西,還要不要活了?”應我聞哼哼唧唧地將他攏進懷中,低垂的頭枕在他肩膀處,“不是還有一位活蹦亂跳的樓大人麽?反正他喜歡到處亂走,讓他去便是。”
他自然知曉其中要害,只是不親眼去瞧著,總是有些心神不寧。
“你若是實在不放心,我與樓鶴輪流去守著可好?”
陸雪擁怔了怔,偏頭看著他凌厲的下顎,輕聲道:“多謝。”
這一聲謝謝不是為他,而是替漓州百姓說一聲謝。
“哼,要謝就謝你自己吧。”應我聞忍不住露出犬齒咬了咬他脖頸處白嫩的軟肉,饜足地眯起眼睛,如同得到獎賞的獒犬。
若不是陸雪擁,他依舊是一個沒心肝的狗東西。
往日種種罕見的仁慈與心軟,並非出自真心,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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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張意外之喜的藥方,兼之先前早已籌劃好的防疫措施,瘟疫很快便得到了控制,被隔離的城西亦逐漸有人痊愈。
縱使其中難免有諸多波折,好在最後結果圓滿,就像有神明格外垂憐這座正經受磨難的漓州城。
洪水隨著春夏交替的四月一齊消逝,但在雷雨交加的無數個日夜裡,那個總是沉默在背後處理好一切的白色身影卻永不會在漓州百姓心中消逝。
哪有什麽神明,不過是有一白衣公子面冷如玉,卻心懷菩薩心腸。
病弱之軀,亦可救眾生於水火。
離開漓州的前一日,不知從何處探聽到消息的漓州城百姓在日落前將知府府邸圍得水泄不通。
得知動靜的陸雪擁還未走至府門前,便聽見趙管家與某位農婦的吵鬧聲。
“知府門前,豈容爾等放肆?!”
“陸大人和樓大人明日就要走了,咱們就想走之前送些東西怎麽滴啦?你這個趙老鱉,怎地這樣麽得人情味啦?”
“就是就是!”
但待他走近,那些人又忽而噤了聲,都不需府兵提起長矛阻攔,便自發乖乖站在原地不貿然靠近半分。
畢竟那樣漂亮又病弱的小公子,若是被他們給擠壞了可如何是好?
陸雪擁作為習武之人,敏銳地察覺到,眾人瞧他的眼神分外的……憐愛?
“諸位的心意在下感受到了,但身為朝廷官員這不過是我等應盡之責,還請諸位不必太過記懷。”他神情肅穆道。
身後的應我聞驀地發出一聲輕笑。
“哎喲,瞧這小郎君怎滴還不好意思咯?”
“陸大人長得這樣好看,不曉得許了姑娘沒得?”
漓州方言總是帶著江南特有的婉轉與嗔怒,陸雪擁眉目間頓時有些無措,只是旁人瞧見得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唯有應我聞一眼瞧出他的僵硬,笑嘻嘻地上前攬住了他的胳膊。
“自然是許了的,那可是京城裡最有錢最潑辣的富家小姐,聽說在那姑娘府上的蓮花池子裡隨手一撈不是夜明珠就是金葉子。”
陸雪擁:“……”真當他聽不出這是在自賣自誇?
“哎喲,那還是勉強配得上咱們陸大人的!”
“哎,不瞞陸大人,咱老王家的閨女今年十六,脾氣溫柔長得還水靈,天天念叨著陸大人是神仙下凡咧,要不陸大人您把咱家丫頭一齊收了唄?咱嫁妝都準備好啦!”
一位老翁說著,將身後含羞帶怯的小姑娘拉到面前來。
應我聞的唇角頓時耷拉下來,微笑道:“老伯啊,你是不知,那富家小姐不僅性子潑辣,還善妒,京城但凡有人和他搶陸大人,不是挖眼睛就是拔舌頭,嚇人得很呢。”
周圍的百姓皆被這血腥之辭震懾得沉默下來,片刻後方才又竊竊私語起來。
“啊喲,這怪嚇人的。”
“我聽說京城裡的貴人都喜歡拔舌頭,像陸大人這樣的好人可不多見,把你姑娘送過去,那得可憐死啦!”
陸雪擁一時隻覺得頭疼欲裂,遮掩在衣袖下的手用力擰住應我聞的腰,咬牙切齒道:“應我聞,適可而止。”
第039章 我不會喜歡任何人
“我這不是在幫你麽?”應我聞烏瞳深冷,唇角弧度似笑非笑:“難不成你南下一趟,還真想效仿我祖父帶個江南美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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