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擁冷聲道:“就如何?”
應我聞低頭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脖頸,慢吞吞道:“那我就離家出走。”
“……”
陸雪擁沒忍住,輕笑出聲。
山尖雪般高不可攀的冷冽嗓音驟然沾染上笑意,如同紅梅枝頭冰雪消融,露出半抹絕豔的紅。
遠處在相府門前等候多時的顧飲冰愣愣看著,起初隻覺得那樣眉眼俱笑的模樣驚豔得讓人挪不開眼,後來回過神,意識到這樣的笑容是為旁人而綻放,喉間便酸澀難言。
原來陸雪擁也是會笑的。
既然會笑,那便會難過,會失望,會痛苦。
顧飲冰想,那當初自己氣勢洶洶闖入相府,劈頭蓋臉地詰問,陸雪擁即便面上依舊冷漠淡然,心中也是對自己失望至極吧。
他果真是不配再稱為知己,可內心深處,他依舊希望陸雪擁能再看看他,與他說說話。
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
“雪擁。”他終是沒忍住上前一步,將那若無旁人的親昵氣氛打破。
陸雪擁居高臨下看他一眼,不語。
“我有話想與你說。”顧飲冰怕他回絕,又連忙補了一句,“的確是很重要的事。”
陸雪擁轉頭看向如同狗熊般抱住自己的人,應我聞冷哼一聲,散漫地跳下了馬車,目光在掃過顧飲冰時眸中陰鷙一閃而過。
此刻幾近深夜,月華如水,遠處隱約傳來打更人的喝聲。
“說吧。”陸雪擁淡淡道,馬車簷上懸掛的燈籠照亮他半邊如畫眉眼。
“雪擁……你的身體可還有哪裡不適?”
陸雪擁擰眉,隱隱有些不耐,“無恙。”
“那就好,那就好……”顧飲冰輕聲呢喃著,清俊的眉目驟然放松了些,但不知道想到什麽,又凝重起來。
“雪擁,宣王與你針鋒相對多年,嗜殺狠厲,將人命當做玩物,常以戲弄人心為樂,這樣喜怒無常的人驟然對你示好……”
陸雪擁不悅地打斷他:“這就是你說的重要的事?”
顧飲冰忙道:“關系到你的安危,自然是頂頂重要之事。我知你現在還生我氣,但我不能放任你陷入險地。”
“是嗎。”陸雪擁扯了扯唇角,終於正眼注視他,“但我覺得,他很好,比你們所有人都要好。”
縱使針鋒相對多年,回首往事,陸雪擁竟發覺應我聞實則從未做過任何真正傷害過他的事,反而多次陰差陽錯救他於水火。
他與應我聞你情我願,縱使口頭上冷言嘲諷對方是瘋狗,卻也輪不到這群眼盲心盲的人來說三道四。
若說陷入險地,繼續與這群人為伍才是真正陷入險地。
“若無其他事,天色已晚,陸府就不招待顧大人了。”陸雪擁繞過他往府內走,跨過門檻時似有所感扭頭看去,應我聞懶洋洋靠在青瓦朱牆旁,長腿微曲,銀輝月色落入烏黑眼瞳裡,歪頭望向他時,眉眼竟浸潤出幾分溫柔。
陸雪擁淡定地回頭繼續朝前走去,身後落鎖的聲音將莫名的心跳聲掩埋。
許是夜裡光線過於昏暗,他竟覺得人高馬大的應我聞身後有一條搖晃的尾巴在黑暗中耀武揚威。
他想,約莫是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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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果然如應我聞所說,將將過了辰時,禦前總管劉公公便帶著宣陸雪擁進宮的旨意來翰林院接人。
這一切都與前世沒有什麽不同,唯一的差別,便是禦書房內沒有那些礙眼的人。
看來梁帝也知道,如此急切地追求長生,會引起滿朝文武的疑心。
陸雪擁甫一踏入禦書房,帝王威嚴的視線便從上方射來,但他心中再無敬畏。
“雪擁啊,昨日.你突然在金鑾殿暈倒,你姑母可是徹夜未眠。”梁帝溫聲道,儼然一幅長輩模樣,“身子可好些了?”
“承蒙陛下關懷,微臣一切都好。”陸雪擁淡聲道。
梁帝接著又說了些慰問關心的話為接下來的試藥做鋪墊,見陸雪擁面色淡淡不似不滿,便連忙讓劉貴將那第一顆長生不老藥遞到了他面前。
“先前就總聽陸愛卿與皇后說你身子不好,恰逢丹虛道長煉製了兩顆長生不老藥,據說能活死人肉白骨,朕便想,定能消去你長年累積的病痛。”
陸雪擁懶得聽他繼續囉嗦下去,素白指尖捏起那枚黑色的藥丸便放入口中。
甜的。
他咬了咬,竟還能感受到一絲桂花的香氣,是應我聞身上的氣味。
但又有些不一樣。
應我聞身上的桂花香氣中摻雜著透進骨髓的陰森血腥氣,而他口中的卻清淡溫和,像他以往經常給阿姐帶的桂花糕。
陸雪擁隱隱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眼前飛快的劃過,心跳莫名加快一瞬。
“雪擁,你覺得如何?”梁帝試探問道。
陸雪擁實話實說:“很甜。”
也不知應我聞在藥裡加了什麽,他隻覺得有火在面上烤,估摸著在旁人眼中,便是面色紅潤了起來。
“張太醫。”梁帝給了佇立在一旁的太醫一個眼神。
張太醫連忙上前為陸雪擁把脈,沉吟片刻後面露喜色,“臣聽說先前陸大人取了心頭血,按理說會大大損傷元氣,誰知吃了這藥,除了從娘胎裡帶來的弱症還需仔細調理外,竟與常人無異了。”
梁帝聞言,自是喜不自勝,忙吩咐侍從將剩下的那枚丹藥遞到禦案前,竟是要自己親自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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