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是習武之人,自然都能敏銳地感知到有無數道氣息在往他們這裡靠近。
樓鶴面色冷凝地掀開車簾,對上了蒙面殺手冰冷殺意的眼睛。
黑羽軍與數十個黑衣殺手兩兩對峙。
但那些黑衣殺手氣息沉穩內斂,皆是武林高手之列,黑羽軍與其對上,勝率渺茫。
也不知是誰這麽大的手筆,光這筆傭金,便抵得上那一車賑災銀兩了。
顯然對方也意識到這一點,猖狂開口:“閻羅殺人,凡人莫管!今日我等奉命隻取馬車內的人之性命,爾等若想活命,現在便放下刀劍讓開路來!”
殺手隻說要殺馬車裡的人,但他們並未瞧見坐在車中的陸雪擁,便隻當目標便是樓鶴。
樓鶴心中雖不知是哪路仇家,卻也知道決不能讓這群人發現陸雪擁,便放下簾子下了馬車,盡量走到離馬車遠些的空地上,抽出隨身佩劍,道:“想取我的命,便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被皇家精心培養的黑羽軍自然不會是什麽貪生怕死之輩,紛紛拔劍上前,兩股人很快打成一團。
但黑羽軍再如何也只能牽製住小部分的殺手,樓鶴被重重圍困,好在武功不俗,一時之間竟難舍難分。
刀劍錚錚之聲中,陸雪擁面色淡然坐於馬車中,已然被眾人遺忘。
他像是絲毫不關心樓鶴的安危,垂眸用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中的弓箭,直到馬車外忽而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
繼而是傾盆而下的雨。
陸雪擁擦拭弓弦的手微頓,他忽而想起,樓鶴的眼睛雖然好看,卻因為在豫州被仇家追殺時受過傷,最怕的就是酸澀的雨。
他用一根箭羽挑開車簾,果然方才還遊刃有余的樓鶴,在車輪戰的攻勢下,頹勢漸顯。
此時,樓鶴身旁只剩三個黑衣人。
他強行咽下口中的腥甜,視線模糊中,勉強靠著敏銳的耳力一劍砍斷從左右兩側夾擊的殺手,然而面前的最後一位殺手卻是來不及了。
難道他要這樣狼狽的死在陸雪擁面前了麽?
耳邊的聲音忽然變得緩慢,他看見雨夜下殺手手中的白刃泛著森寒的光,在距他面門只有一寸時,一支離弦之箭破空而來,將綿密凶猛的雨幕割開一道口子,繼而沒入殺手的心臟。
樓鶴愣怔地抬眼望去,執弓之人伶仃佇立於馬車上,雨水在顫抖的弓身上四濺。
那一瞬間,他好像又回到三年前的那個雨夜,他被仇家追殺,耗盡了所有力氣狼狽不堪地躺在樹乾下靜待死亡的降臨。
而一人身著白衣,頭戴白色帷帽,站在傾盆大雨中,一箭射穿了步步朝他逼近的敵人。
他躺在泥濘不堪的地上,而少年的潔白的長靴不曾沾染上半點泥。
他抬頭望去,恰逢寒風刮過,吹起少年面前垂落的白紗,讓人隱約瞧見半個白皙精致的下巴。
當時他曾幻想過無數次,到底是怎樣的一雙眼才能配得上這樣一箭。
此刻他透過雨幕望著陸雪擁居高臨下的冷漠眼神,恍然發覺。
這雙眼睛,足以碾碎他的靈魂。
第033章 我錯了,你理理我
三年前的那個雨夜,峰回路轉,驟然從鬼門關被那一箭拉回了人間,樓鶴顧不得周身狼狽,見那白衣少年射完劍便往前走,忙起身跟上去。
“恩公可否告知名姓?這份恩情在下日後定會報答。”他眼巴巴地跟在身後,一身血跡與泥濘逐漸被雨水衝刷乾淨。
白衣少年腳步微頓,嗓音略有些虛弱,像是風寒未愈導致的沙啞,“不必。”
“我樓鶴向來有恩必報,恩公若是不方便告知姓名,可否收下這枚吊墜略表在下的心意?”
少年許是被他問得煩了,沉默半晌才勉強接過他手中的玉墜。
素白指尖無意劃過他的掌心,激起一片癢。
樓鶴的目光不由自主停在少年的手上,指節分明根根如玉,雨滴滴落在手背上,順著通透可見的青筋緩緩流下,如同雪川上蜿蜒而下的融化的雪水,晶瑩剔透,好看極了。
“別再跟著我。”少年冷冷說完,腳下步子輕盈,眨眼間遠去。
樓鶴站在原地凝視他的背影,久久未曾回神。
後來再一次見到那枚玉蘭吊墜,已是他回京後,在相府的庭院中。
那時的江上柳亦是一襲白衣,由於剛犯了心疾,面色蒼白,身形消瘦,與人交談的嗓音沙啞像極了三年前的白衣少年。
還是有些不同的,三年前的少年縱使嗓音沙啞卻難掩冷漠,而眼前的江上柳卻如三月春風與誰說話都溫柔含笑,聲音裡是暖意融融。
但三年,誰說不會改變什麽呢?
樓鶴盯著江上柳腰間垂著的玉蘭玉墜,覺得自己的救命恩人應該這是這般菩薩般的模樣。
可他忘了,菩薩射不出那樣冷冽鋒利的一箭。
太過溫和柔軟的眼睛,如何能瞄準敵人的心臟一擊斃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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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鶴?”
“樓鶴!”
樓鶴在一聲冰冷不耐的呼喚聲裡猛然回過神,他呆呆地抬頭仰望著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耳旁的心跳聲比雷聲還要震耳欲聾。
“走了。”陸雪擁見人終於緩過神,便冷著臉轉身朝馬車走去。
若不是因為樓鶴對賑災一事還有用處,他大可冷眼看著對方死於刀劍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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