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進了宣王府那座熟悉的寢殿,應我聞方才將他放下來。
眼前凌亂的發絲遮擋住視線,陸雪擁被丟在床榻上,尚未從恍惚的神思裡回過神,便感受到手腕間異樣的冰涼。
只聽得一聲清脆的上鎖聲,一根銀質的鎖鏈從他的手腕一路蔓延至床榻的邊角。
“在樓鶴賑災回來之前,別想出這個殿門。”應我聞口裡叼著從他頭上拔出的玉簪,一邊幫他重新束發,一邊含糊道。
“我已經接了聖旨,你是想要我抗旨麽?”陸雪擁冷聲道。
“你沒有抗旨,只是被無法無天的宣王關了起來。”應我聞說著,忽而有些興奮。
陸雪擁深吸一口氣,忍著怒氣道:“應我聞,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不是你的禁臠。”
應我聞沉默下來,慢吞吞地在他身旁坐在,賭氣般地偏過頭不看他,“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去找死?”
“那不是找死,是去救人。”陸雪擁淡聲道。
“你還是先把你自己的身子養好再去管別人吧。”應我聞站起身,冷著臉就要朝外走。
陸雪擁數次試探使用內力掙脫鎖鏈,卻發現自己的內力也被一並鎖住,不由急道:“應我聞,漓州幾十萬百姓你讓我如何棄之不顧?我分明可以救他們,難道要讓我見死不救嗎?!”
“見死不救又如何?!”應我聞猛地回過頭,大步走到陸雪擁身邊,雙手用力攥住他的手臂,雙目赤紅,“那些人死就死了,和你有什麽關系!全天下人這麽多難道每個人的生死你都要管不成?!陸雪擁,你被你自己的善心折磨得還不夠慘嗎!!”
陸雪擁被他最後一句吼得愣在了原地,面色有些發白,並未瞧見男人吼完清醒過來後,眼中的無措與懊惱。
“陸雪擁,你的命遠比你自己想的要珍貴,不要再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了,好麽?”應我聞緩和了語氣,蹲在他腳邊,仰頭懇求道。
陸雪擁閉眼壓下胸膛內驟然翻湧的,從前世攜帶而來的恨意與痛,良久,他淡漠地注視著應我聞紅意未褪的眼睛,輕聲啟唇:“看來我與宣王殿下,永遠都不可能是同路人。”
“陸雪擁!”應我聞氣紅了眼,咬牙切齒道。
陸雪擁分明就是知道他最在意什麽,方才故意扎他的心。
分明就是……仗著他喜歡,仗著他舍不得!
可若不是經歷過失去陸雪擁的痛苦,他又如何像今日這般失控偏激。
氣死他了!
陸雪擁冷漠地偏頭,閉眼,一幅生無可戀的模樣。
兩人沉默地較量良久,最終還是應我聞先敗下陣來。
“行啊,既然你那麽急著去送死,那就趕緊去好了,等你死了我就把你阿姐娶過門每天折磨她!”應我聞陰惻惻地說著狠話,手卻不情不願地將那截纖細白皙的手腕從鎖扣裡放了出來。
見人一言不發站起身就往外走,他心裡莫名又惱火起來,忍不住在後面發狠話:“陸雪擁,你今日要是走了,以後就別想進宣王府的大門!本王日後絕對不會再理會你!”
應我聞抬步跟出去,卻見那人竟是毫無留戀,沒有一絲遲疑就踏出了宣王府的門,心中的火瞬間爆發。
“嘭——!”
身旁的假山被他裹挾著內力的一腳直接踢了個粉碎。
應我聞由不解氣,目光落在一顆尚未開花的桂花樹上,袖中柳刃飛出,眨眼間葉子零零碎碎落了一地。
仿佛他剔的不是桂花樹,而是陸雪擁的頭髮。
“殿下……”李來福頂著宣王殿下渾身暴虐的氣息在身後出聲。
應我聞滿臉陰鬱地回頭:“做什麽?”
“您先前吩咐準備去漓州的行囊與馬匹,還需要麽?”李來福硬著頭皮問道。
應我聞冷笑一聲:“要,為何不要?”
他方才隻說了以後再也不理陸雪擁,又沒說自己不會偷偷跟過去。
他才不是擔心陸雪擁,他只是想去看陸雪擁淒慘又後悔的樣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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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色未明,陸雪擁已然與樓鶴在城門口會面,一起坐上了去漓州的馬車。
盡管有黑羽營的一支護衛隊護送賑災銀兩,陸雪擁也知道,這一路不會安生。
馬車內,坐在他身側的樓鶴總時不時拋出話題試圖與他交談,然而他閉上眼,腦海裡全都是應我聞如三歲小孩般的爭吵聲。
理智告訴他不該與幼稚的小孩計較,可內心卻還是忍不住心煩意亂。
“雪擁的臉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可是身子不適?”樓鶴眼巴巴地盯著他瞧,眉頭有些擔憂地擰起。
陸雪擁睜眼,冷冷地瞥他一眼:“與你無關。再說話,就滾出去。”
“那可不行,臨走前陛下可是特意交代了要我仔細注意你的身子。”樓鶴眨了眨風流的桃花眼,卻見那人始終不曾給自己一個眼神,又不禁有些失落。
想起這些日子自己始終在心上人與救命恩人之間周旋,的確是對雪擁不公,心裡更是愧疚。
他只是想盡快還清江上柳的恩情,對江上柳的諸多心眼能忍則忍,但他始終無法忍受就這般失去了陸雪擁。
更無法眼睜睜看著陸雪擁與應我聞越走越近。
“雪擁——”
樓鶴悵然若失的歉意尚未來得及表達,馬車就在猛然襲來的一陣顛簸後被強行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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