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我聞眼中帶著興奮,好似愛極了這般反覆為雪人穿衣又脫去的動作。
但他很快又不那麽高興,深邃的眉眼逐漸覆上厚重的陰霾。
若是那個藍眼睛的男人頂著自己的身份接近陸小雪,陸小雪也會這般毫無防備地躺在旁人懷中任由對方褪去自己的衣裳麽?
一旦想到這種可能,應我聞隻覺著自己的心被無形的手攥緊,疼得他幾欲發瘋。
水霧彌漫的溫泉池中,他托住陸雪擁腿根處的手無聲收緊,直到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顯眼的指痕方才懊惱地松開。
“陸小雪,你不可以認錯我……”應我聞低頭貼住他被水汽熏紅的鼻尖,輕聲呢喃的嗓音中夾雜著細微的顫抖。
他並未瞧見,懷中人不知何時微微睜開了眼,濃密的長睫下,琥珀色的眼眸清冷如鏡。
陸雪擁極為放松地枕在他肩頭,眉頭似是由於男人清理的動作而微微擰起。
今夜在京城郊外到底發生了什麽?竟能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如此惶恐。
直到他被應我聞重新抱上塌,他亦沒有沉思出答案。
但他知曉應我聞若有什麽事無法親自去解決,都會由手下的暗衛代勞。
從未有人能從宣王府的暗衛口中得知半個字。
陸雪擁忽而感到厭倦,重新閉上了眼。
他從何時起竟對應我聞的隱秘心事如此上心了?
前路本就艱險未知,還是莫要再節外生枝罷。
可盡管如此想,他卻沒了睡意。
身後貼住自己的胸膛熾熱得難以忽視,陸雪擁垂眼望著那隻摟在自己腰間的手,剛欲掙脫開就被抱得更緊。
“怎麽醒了?”低沉沙啞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他定了定神,淡聲道:“詔獄驟然被劫囚,這件事怕是沒那麽簡單結束。”
本是隨意搪塞的話,他又不知不覺深思起來。
詔獄隸屬於錦衣衛北鎮撫司,而錦衣衛指揮使卻是太子應有時的親信。
北鎮撫司亦是太子身後最重要的兩張底牌之一,至於另一張底牌的顧家,如今怕是難說了。
此次劫囚是詔獄看管不利,那位指揮使難辭其咎,若是梁帝狠下心來非要追究,未必就能斷了應有時的一條臂膀。
亦有可能就此將走到末路的應有時逼急,一不做二不休乾脆逼宮也未可知,畢竟應我聞接管的西北軍皆在城外駐扎的軍營,關鍵時刻鞭長莫及,只要速度夠快自然造成不了威脅。
而禁衛軍,這些年早已被京城的繁榮腐朽,哪裡比得錦衣衛每日被血水衝刷得鋥亮的繡春刀?
陸雪擁倏然坐起身,徑直抬手探入應我聞微敞的衣襟內,將那枚可以號令三十萬大軍的虎符摸出來。
“應我聞,你現在想辦法出城去玄機營調動兵馬進京,越快越好。”他將虎符塞進男人掌心,冷聲道:“我會進宮盡量為你拖延時間。”
應我聞自是知曉事情輕重緩急,面色凝重地從踏塌上起身,隻匆匆對陸雪擁囑咐幾句便匆匆離去。
他雖不在意梁帝是死是活,也不在意明天輪到誰做皇帝。但他明白應有時對陸雪擁的心思,也知道應有時一旦登基,絕不會放過陸雪擁。
所以他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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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前,東宮。
雙腿皆被廢的太子殿下坐在木質的輪椅上,更深露重,他卻隻著一襲單薄的白衣坐於東宮庭院中,仰頭望著遠處明月出神。
他臉上神色並未因雙腿殘廢而有過絲毫頹廢,依舊從容不迫恍若一切痛苦遭遇都不被放在眼中。
“殿下,國師大人想見您。”大宮女捧著披風走到他身旁,低聲稟報。
應有時收回目光,淡聲道:“請國師進來吧,記得沏一壺雨前龍井來。”
“是。”
他轉動輪椅在院中的涼亭中靜待,幾息後,國師仙風道骨般的身影緩步走進了涼亭。
“陛下處置錦衣衛指揮使的聖旨已經擺在了禦案上,殿下竟還坐得住。”國師微微俯身作揖,在他身旁站定。
“孤如今雙腿被廢,又失了協理政務之權禁足於此,還能如何?”應有時淡聲道。
侍女端著沏好的茶款款走來,他抬手接過,為國師倒了一杯在案幾上,姿態閑散恍若當真不再受外界紛擾。
國師道:“臣昨夜夜觀星象,紫微星已然被貪狼星牽引偏移,帝星式微,隱隱有被取而代之之跡象,勝敗關鍵皆取決於今夜。臣當初就提醒過殿下,得紫微星方可得天下,但這段時日以來殿下所為微臣實在看不分明。”
“國師,你相信前世今生麽?”應有時道:“昨夜孤做了一個夢,關於前世今生種種錯失的夢。”
“殿下,此時事態緊急,您又何苦再糾結什麽前世今生呢?”國師不解道。
應有時抿了一口茶,目光望向涼亭外的那棵柳樹,“有時若非親自體驗過一回生死,怕是永遠也不會明白對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他終是明白,為何陸雪擁不過是大病了一場,便不再對自己親近。
“殿下……?”國師心中隱隱有不妙的預感,但他不信自己親手算出的帝星會因為一個荒唐的夢放棄眼前唾手可得的皇位。
應有時從懷中摸出象征儲君身份的令牌遞給國師,“將此物遞給指揮使,他知道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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