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越想到下午時,跟鄒長青說的那些話——
雖是最後沒明說,可情緒泄露出來,鄒長青怕是明白,他是覺得大夫們醫術普通平庸,治不好阿扉。
此時岑越看著鄒長青屋裡的燭光,心裡升起抱歉愧疚來。
“郎君,我去敲門。”梅香說。
岑越跟著一道,沒說什麽話。梅香扣了門聲,裡頭傳來鄒長青有些低的聲,問誰。
“鄒大夫,我是梅香,我家郎君有事詢問鄒大夫。”
裡頭窸窸窣窣聲,伴著鄒長青聲:“稍等,我馬上出來。”
剛梅香要跟著他一道過來,岑越就明白過來,他是夫郎身份,要避嫌的,梅香替他著想,屋裡鄒長青也是替雙方名聲著想。
岑越退了幾步,到了庭院裡。
很快鄒長青穿著外衣出來了,兩人隔了幾步,就在庭院說話。岑越把剛阿扉醒來,說了中庸十四章的一段跟鄒大夫說了。
“岑老板以為呢?”鄒長青問。
岑越也不打謎語,直接問:“我想,阿扉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從郡城到回來的路上,他時常困頓,沉睡的厲害,我先前覺得他傷了腦袋,或許腦震蕩,多休息養腦子的。”
“也不是今晚,今晚阿扉的話,讓我想到之前回來時的一些蛛絲馬跡,先前他時常睡著,偶爾有時候醒來,眼神有些不對,但很快的,有時候說話也有點像大人——”
但齊少扉自從那次從岑村回來後,就會裝成熟穩重裝大人。
所以岑越並沒有為這個起疑,直到今晚,“阿扉說做夢,要去科舉,說了阿娘爺爺爹,鄒大夫知道,三位長輩皆去世了,還說到了墨玉。”
“他以前的書童。”
鄒長青是擰著兩條眉毛,說:“若是像岑老板所說,三少爺恢復以前記憶,這不是好事嗎?”
“我是往好處猜的,就怕——”岑越一日沒見阿扉好徹底,總是提心吊膽,他猜的好沒用。
鄒長青:“不介意我再去看看三少爺?”
“請。”
又到了正院,鄒長青進了裡屋給齊少扉把了脈,過了一會,移步到外間,鄒長青說:“脈象浮躁了些。”
岑越:“他剛眉頭都皺著,不知做了什麽夢。”
鄒長青實在是慚愧汗顏,正要作揖抱歉,岑越先一步說了抱歉,“昨日我的話,雖是沒說完——”
“我不該跟你發泄情緒的,阿扉的病是古怪,多謝你過去還有如今一直盡心盡力。”岑越鄭重抱拳道。
鄒長青一怔,而後眉頭松開,說:“無礙,也是我無用。”
“說句不好聽的,你叔父在世時也束手無策,阿扉的病,靠他,靠鄒大夫盡力。”岑越實話實說,“先養好他的身體,實在是不成,我帶阿扉去盛京求醫。”
如今記憶恢不恢復,已經不重要了。
梅香挑燈送鄒大夫出院子,岑越回了屋裡,借著一點月光,看著床上眉頭緊皺的阿扉,慢慢伸手輕輕的摸了下。
“你小孩子夢什麽呢,皺巴巴的眉頭。”岑越輕聲道。
夢裡。
牛師傅一路趕車,一路借宿客棧、農家,很少是在外頭宿著,若是農家時,墨玉就忙前忙後鋪床、伺候三少爺用飯。
齊少扉看到田頭勞作,問民婦這是做什麽。齊少扉心想,這都不知道,他知道的,這是掰玉米呢,阿扉和越越掰過,還搓過玉米粒,越越誇阿扉聰明,一學就會。
他給哥嫂幹了許多活,阿扉多乾一些,越越就輕松一些。
阿扉乾活可好了。
後來到了鎮上、府縣上,墨玉或是走在車邊,或是坐在車架上,跟三少爺說到哪裡哪裡了。
齊少扉想他來過,陪越越做買賣來過。
這個鋪子,越越給阿扉買過甜糯米球吃。這個鋪子,越越請阿扉喝茶的,還聽了故事,這個鋪子的魚粉好吃……
全都是越越和阿扉去過的地方嘛。
那個墨玉胡說,淨說:【三少爺沒來過第一次來,真是熱鬧,三少爺快看,這糖球怎麽做的,這般大……】
他吃過的呀。
坐了好久好久,一座座城、鎮,有一日,牛師傅在外說:【三少爺,咱們到盛京了,到了。】
墨玉搬了腳蹬扶他下來。
盛京他沒來過。齊少扉抬著脖子,看到高高的好大的城門,上面寫著盛都城。
盛都城又叫盛京。
墨玉看著匾額,問:【既是盛都城,為什麽又叫盛京?】
阿扉也不知道呀。
齊少扉卻聽自己說:【聖祖當年定過盛京,後改了名字。】
阿扉知道呀?
【三少爺,咱們先過了關,進去再說,找家客棧歇歇腳,我到時候跑一跑,瞧瞧貢院在哪處……】
阿扉是來考會試的。
他們進了城,門口守衛搜了車,驗了身份,到了客棧中,牛師傅問銀錢多少,要一間好的上房。
【好的上房?】掌櫃的上下打探牛師傅,張口說:【天字間,一晚上這個數字。】比了個手掌。
牛師傅笑著挨了打量,從懷裡掏銀錢,說半兩銀子是吧?
【誰跟你說半兩的,五兩。】
【什麽?一間客房睡一晚就五兩?】墨玉在旁跳腳,嚷嚷說什麽地方睡一晚五兩,金子打的床不成?
那掌櫃的擺擺手說你們外來的幾個小兒,別來湊熱鬧了,這地方是哪處?離著貢院近,大江南北出了名的舉人老爺都在他家客棧下,你們三個住店去旁處吧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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