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變成了星星,那麽他將是自己永遠也抵達不了的所在。
這個時候,小右忽然開了口:“我們要將實話告訴老師。”
時蹤立刻反對。“不行!我答應過他!”
“可是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小右用惡狠狠的語氣道,“他不要我們了……他把我們拋下了!
“他以前說過,他會永遠陪著我們。
“現在他食言了!先違背誓言的是他!我們要告訴老師!
“只有告訴老師才行……老師會把他帶回來的。否則我們永遠都找不到他。就像我們無法抓住天上的星星一樣。”
小右首先起了床。
時蹤沒能阻止他,或許是潛意識裡不想阻止。
在身體相連的情況下,他被小右帶著起了床,然後一起找到了老師所在的值班室,告訴了老師那個狗洞的事。
然而老師並沒有去找小醜。
大概是因為小醜並不是畸形人,沒有可以賣的價值。
不過這個道理時蹤後來才懂。
在年紀還小的那個時候,他在第二天和小右去到操場,眼睜睜看見老師找來工人,將那個洞填上了。
這一回,小醜才是真的永遠都回不來了。
這是時蹤有生以來第一次認識到什麽叫做絕望。
他太喜歡賀真,太希望他留下來,大概是因為這樣,賀真的離去才讓他感到了極度的痛苦。
是因為這段記憶太過痛苦,所以他才在後來的歲月中,選擇將這段過去遺忘嗎?
他遺忘了這段痛苦,代價是連同賀真帶給自己的溫暖也全部忘記了。
然後他自欺欺人,以為童年時期對自己唯一好過的人,只有瞎子姑娘尋不見。
但其實是賀真帶給他的是整個太陽,尋不見帶給他的只有幾根蠟燭。
她是個熱心的姑娘。不過她對大家都是一樣的熱心。
只有賀真對他的付出,才是獨一無二的。
青色的天,灰蒙蒙的雨。
時蹤發現自己站在那個被堵上的狗洞前一動不動。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頭髮、肩膀、背脊被一點點淋濕,但他絲毫不在意,他站到甚至雙腿都失去了知覺。
他多希望時間倒回到昨天晚上,然後他會選擇不把真相告訴老師;又或者他應該牢牢抓住賀真的手,讓他不要走。
如果時間無法倒流,那麽他希望自己能推開面前那個狗洞,然後看見賀真就站在門外。
這一次,自己一定會跟他走。
就在這個時候,時蹤眼睜睜看著那個被堵上的洞口,居然變成了一道門。
那道門似乎只是一層薄薄的木板,只要他輕輕一推,它就能被打開。
意識到這個事實,時蹤的心臟都跳動得快了許多。
自從看到小賀真遞過來的那個羊角麵包後,他才忽然發現,他此生從未被這麽多豐富的情緒填滿過。
歡喜、思念、記掛、痛苦、後悔、內疚、乃至傾慕……
這些陌生的、幾乎從未體驗過的情感,第一次爬滿了他的心臟,佔據了他的腦海。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真正擁有這些情緒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可是這些情緒已經隨著賀真的離去而離去。
他的心、大腦再度恢復了一片荒蕪。
他知道只有推開那道門,他才能把這些情緒、連同賀真本人找回來。
“開門吧。”
“門外有你最想見的人。”
“其實這麽多年……你都想對他說聲對不起,是嗎?”
“其實這麽多年,你都在恨你自己,對嗎?”
“你誤會他拋下了你,然後你向老師舉報了他。”
“是你把狗洞的存在告訴老師的。”
“也許如果你不說這件事,他就會帶著你從那個洞口逃離。”
“也許如果不是因為你自己,你不會落得如今的下場。”
“其實你恨自己……你也恨他。”
“如今機會來了。”
“你又回到了過去。現在你可以打開這道門跟他走。”
“打開門吧。你會徹底告別從前的生活。
“打開門吧,去和他,和你自己和解。
“你會原諒他,並原諒你自己。”
在這樣如蠱惑般的話語中,時蹤看見自己一步步朝那狗洞走過去。
他將手掌貼在了那薄薄的木板上,似乎只要再輕輕用力,他就能推開它,走到外面的世界,然後見到賀真。
這一刻,時蹤肩頸到左臂的線條整個繃緊了,青筋浮上手背,他手上已經使了勁。
身邊的小右開始催促他。
“你在磨嘰什麽?趕緊啊!你也想起了你和我的將來吧?
“我才不要變成被人觀賞的動物!我們要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這不是人待的地方,這……”
就在電光火石的刹那,時蹤忽然退後了半步,並收回了手。
意識世界裡明月的提醒幾乎在同一時刻傳來——
“時蹤?你搞什麽?清醒過來!”
“小左,你在幹什麽?”
真實徘徊在時蹤耳邊的,則是小右的質問。
小右的聲音非常急迫。
“我們要找的人就在外面!我們應該去找他!!!”
“是嗎?”
時蹤試探著轉過頭,瞧向小右,“他是誰呢?其實你和我都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見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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