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宋念琴偏頭,緩步從後廚走出來,她生的端莊大氣,又是家中姐弟裡最大的,常吃齋念佛,眼底有種說不出的寡欲和溫吞,烏黑的長發用一根透手指的晴底兒翡翠簪子綰著,身上靛藍色的旗袍領口攢了一圈兔毛,針腳密實,初春穿也不冷。
宋知畫眼巴巴求著,“下午我能出門去嗎?”
“下午庭玉從港灣回來,你往哪跑?”
宋知畫小臉一紅,就是宋庭玉回來,她才有了出門的盼頭。
宋念琴看出妹妹的心思,“你和宋武的事,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是有婚約在身,若是叫你夫家知道,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便說我和小哥一般,是克親的硬命,叫他們主動與我退婚好了!”
宋知畫這話一出,宋念琴溫和的臉驟然如雲雨將至,“不許胡說!誰告訴你庭玉……是那種命的?”
宋知畫立馬縮了縮脖子,她自小是宋念琴帶大的,長姐如母,她敬重宋念琴,不敢造次,嘟囔道:“京市都傳遍了,前些日子我和徐媛約著去看歌劇時提起的,現在京市的未婚小姐都知道,訂給小哥就活不長了……根本沒人想當我小嫂嫂的,哪怕小哥長得賽神仙,她們也不嫁。”
“你們這些姑娘,連娶嫁都掛在嘴上了?”宋念琴煙眉微蹙,“下午我不管你,你自己記得分寸,九點前給我著家,不然你這一月都不要想著出門了。”
宋知畫吐吐舌頭,拌了個鬼臉,裙擺一蕩跑走了。
宋家是京市新貴,老爹在港灣起家,下九流的事都做過,時至今日,宋家最不可觸及的商業版圖仍在港灣。
後宋庭玉舉家轉入內地,投了礦業地產,如今也是蒸蒸日上,賺的夠宋家人幾輩子吃喝不愁了,加上宋家四個女兒又在聯姻這方面做了不少貢獻,宋念琴的丈夫在檢察院,宋觀棋的未婚夫又是部隊的,可謂給宋家這棵大樹提供了遮天蔽日的養分。
不過這似乎也是用些稱之為報應的東西換來的,宋家長子宋廊玉十年前在港灣卷入幫派衝突,被人亂槍打死,時至今日,都沒能抓出那個殺人凶手。
而緊接著宋老爹金盆洗手後不到兩年便中風,一躺就是七年,這七年間叫宋念琴不得不撐起一個家,小兒子宋庭玉不滿二十繼承了家族事業。
從宋庭玉繼承家業後開始,怪事更是不斷,厄運也似乎挑準了人。
轉投礦業和地產是宋庭玉一手推動的,開礦的風口幾乎帶給了宋家翻倍的財富,那數字連自小跟父親出入賭.場的宋念琴都要驚訝,繼開礦後,宋庭玉又轉頭折騰起地產,開辦商場,利益可觀,短短五年間,宋家的商場在京市興辦的如火如荼赫赫有名。
宋庭玉這人命裡帶財,指哪哪賺,盆滿缽滿。
只是到了該成家的年紀,婚事上卻碰了不小的壁,宋庭玉打小有個未婚妻,是青梅竹馬,兩家昔日在港灣住的臨近,可惜那位小姐沒活到十八便香消玉殞,宋家隻好打消這個念頭。
時隔半年,宋念琴又為宋庭玉相看了一位大他三歲,家中在沿海做漁業的小姐,誰成想訂親沒半年,那位小姐就在一次出國旅途中遇到了空難,飛機失事,人也沒了。
那年宋庭玉二十一。
宋念琴心裡有些嘀咕,但仍覺得是巧合,於是又為弟弟牽線搭橋了一位,這次是外交部部長家的閨秀,落落大方秀氣守禮。
宋庭玉一向對自己的婚事不感興趣無所在意,兩家聚會時,更是借口生意中場退出,未婚妻的模樣怕是都沒看清。那位小姐倒是一眼看上了宋庭玉的皮相,羞紅了臉應下了未婚妻的名號,可就不到一月,這姑娘便查出了惡疾。
這樁婚事再度告吹,宋念琴真的怕了,再不願往玄處想,也明擺著是她弟弟有問題。
於是她花重金求了人,從沿海帶回一個看相的老師傅,師傅約摸六七十,老眼昏花,兩鬢斑白,破衣爛衫,腳上的布鞋穿出了洞,著實透露著一股高人的不凡。
宋庭玉被宋念琴三催四請回了老宅,往師傅跟前一坐,嚇的師傅老花眼都睜圓了。
他說:“老夫可太久沒看過如此刻薄的命格了!麒麟命缺自帶天煞,有運卻無福,悲哉哀矣!”
當時宋念琴大氣都不敢喘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還是宋庭玉自在淡然,“說人話。”
“你怎麽和大師說話呢?!”
宋庭玉也是宋念琴帶大的,他瞥了眼長姐,不動聲色地從衣兜裡掏出一疊簇新票子,放到鬼臉黃花梨的木桌上,“說人話。”
那油滑的大師瞥了眼票子,頓時精神起來,清清嗓,一番解釋,屋裡的人都聽明白了。
宋庭玉是天生帶運的麒麟好命,做官青雲直上,從商財運亨通,但是這樣好的命也是要能鎮得住的,不然就容易短命。
不過,或許是錢給的夠了,那騙子轉頭又把宋庭玉誇的上天入地絕無僅有,說是下輩子能做神仙。
宋五爺沉默了。
那胡謅出來的‘命格’,顯然活了二十來年的宋五爺是能鎮得住的,只是他鎮住這命的不是前世積攢的德,而是煞,煞與運相衝,從宋家如今的氣派來看,財運無虞,那就只能報應在旁的東西上,如親緣,子嗣。
“若我猜的不錯,您母親也是生下您便撒手人寰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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