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安靜的模樣像冰棺裡的白雪公主。
白夜開著嶄新的越野車,輪胎貼著地面疾馳而過,發出如同低吼的嗡聲。
公路兩側是大面積的曠野,灰綠色的草連綿至地平線,廣袤天地,看不到一個人,更看不到一輛車,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與他,宇宙中僅存的人類物種。
白夜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按了一個按鍵,車載屏幕立刻從音樂頻道切換成當地新聞頻道,開始實時播報:
嘰裡呱啦飛出一連串英語。
白夜聽不太懂,隻零星聽懂幾個詞:Royal Hospital皇家醫院,Kidnapper綁匪,Patient病人,Police警方。
……估計是在報道他。
離開醫院時,白夜就將自己的手機關機了,蘇亦的手機扔在病房沒帶走。
從信號上應該查不到他吧?
白夜不是很確定,不過,這冒牌貨連他人的大腦都可以侵佔,搞不好身上還有什麽無法預料的定位高科技。
……這種事他也沒法確認。
白夜內心非常清楚,像他這樣臨時起意的綁架,是根本逃不掉的。
醫院的走廊有監控,只要去查,就會發現他推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離開。
醫院地下車庫也有監控,去看看就能知道他的車型、車牌多少。
從城區開出來,主乾道上還有監控,他往哪條路上開,要去哪裡,警方一看就知道。
現代科技下,他這樣不夠聰明的犯罪分子,可以說是法網恢恢、無處可逃。
呲——呲——
白夜將油門踩到底,越野車引擎咆哮,車如一支射出的箭,在無人的公路上割開空氣。
風刮過車窗,發出呼呼的聲響。
他不在乎被抓住,甚至,被抓住,是他為自己預想的結局中,屬於比較好的那一個。
白夜在實施綁架計劃之前就評估過,以他目前的個人力量和擁有的工具,是絕對不可能一個人逃過所有追捕,帶著“蘇亦”成功遠走高飛。
綁架計劃的關鍵,不在於結果,而在於過程。
發現“蘇亦”失蹤的過程,需要時間,查醫院監控的過程需要時間,查地庫監控還需要時間,報警也要、警方查主乾路監控還是需要時間,追上來一樣需要時間。
小時候聽,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今時今日,白夜深刻地體會到了。
時間差,就是他能贏的最大底牌。
他看向後車鏡,身後的公路暫時還沒有紅燈呼嘯的警車。
到目前為止,很順利,順利得超乎白夜的想象,他屏住氣息,幸運之神現在暫時站在他這一邊,不知道還能支撐他多久。
這輛車是買來帶蘇亦去旅遊的,這條路也是旅遊做攻略時找到的路,沒想到,最後都用來綁架蘇亦。
路快開到頭了,盡頭處,筆直的一條路,分叉成兩條。
白夜踩了下刹車,車速逐漸降低,停在了岔路口。
他搖下車窗,清透冷冽的空氣鑽入。
白夜看了眼身旁的“蘇亦”,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撥通手機,打了人生中最後一個視頻通話。
叮鈴聲響過三下,對面接起來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方玉石泡茶桌,他爸端著紫砂壺,正把手機架在支架上,懶洋洋地問:
“什麽事兒?今天竟然打視頻電話過來,真是稀奇。”
白夜爸爸正坐在洋樓別墅的花園裡,不遠處,兩個小男孩正在樹蔭下打鬧,是白夜同父異母的弟弟。
很快,屏幕裡出現了蔣阿姨,正將茶葉遞給父親,柔聲問要不要幫他泡,轉頭看到手機裡的白夜,溫和地笑著跟他打招呼。
父母離婚後,爸爸跟M國華裔蔣阿姨結婚,生了一對雙胞胎,也組建了和睦的新家庭。
“你這是開車去哪呢?”白父一邊泡茶,一邊隨口問。
白夜:“聖吉尼山。”
“喔——”白父想了一下,想起了M國這個地方:
“那可是個雪山!小蘇剛做完心臟手術,你就帶人爬雪山?你這臭小子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小蘇呢?出來看看……”
“他睡著了。”白夜輕描淡寫地帶過身旁被綁起來的人質,轉而說:
“沒爬山,這裡不還有個滑雪場嗎,就開車帶他在這附近轉轉,看風景而已。”
“小蘇是剛恢復好的病人,你可得照顧的仔細一點。什麽時候學校放假?帶他也到這邊來玩玩,你那兩個弟弟吵著要跟你打遊戲呢。”
“嗯。”白夜應了一聲。
手機那端響起了熟悉的鈴聲,他爸的工作專用手機響了。
“行了,沒事我就先掛了,有電話進來,替我向小蘇問好。”
白夜點點頭。
屏幕裡,父親還沒有掛斷,他沉默了一瞬,又再開口說:
“對了,開車,記得開慢點。”
白夜僵了一瞬,眼睛有點酸,他維持著正常的聲線,應道:
“…好。”
嗒——
視頻掛斷了,手機恢復成一片黑屏。
四周靜謐,車的前方,灰色公路蜿蜒,藍天下,屹立著聖吉尼雪山之巔。
見完父母最後一面,看見爸爸媽媽的生活亦如平常,在各自的新家庭裡過的很好,白夜心裡感覺到久違的平靜。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