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沉聲問:“你知道錯了?”
雲曳:“我知道錯了。”
乾脆利落。
雲老注視著他,片刻後,語氣竟然和緩了不少:“沒有下一次。”
雲曳點頭,目光平靜而虛無:“我明白,爺爺。”
不會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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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知情的人都以為,陸燃灰死後,雲曳會大鬧一場,亦或是徹底崩潰。
偏偏雲曳極其冷靜,冷靜得好像陸燃灰與他毫無瓜葛。
他冷靜無比地出了院,平靜地接受了一切處理結果。
唯一的要求,就是親自為陸燃灰操辦喪事。
不知出於什麽心理,雲老答應了。
陸母也答應了,在雲曳給她跪了一天一夜之後。
說來也奇怪,陸燃灰好像冥冥之中預料到自己會出事一樣,早就留好了算得上遺書的東西。
上面說,自己的所有財產都會留給陸母。
還說,希望能把自己的遺體火化,然後灑在隨便什麽地方。
雲曳平靜地看完了他的遺書,然後履行了他的遺願。
陸燃灰的屍體,被他親自推進了火化用的焚屍爐。
所有流程結束,骨灰盒被交到了他手裡。
那是一個方寸大小的盒子,一點也不重,只有兩千七百克,是一個正常男性的骨灰重量。
雲曳隻拒絕了陸燃灰的這個遺願,他沒有把骨灰撒到什麽地方去,而是平靜地留下了這個骨灰盒。
葬禮盛大且肅穆,所有認識陸燃灰的人都到了場。
每個人都在惋惜這條年輕有為的、早早逝去的生命。
對著那張黑白的遺像,即使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陸母照舊哭到近乎昏厥。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捶打肇事司機,又去打雲曳:“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呀……”
金金貴貴的大少爺一聲都沒吭,等她錘累了,才推著陸母的輪椅帶她去休息,脊背始終挺直。
葬禮過半,每個人都走上前去和陸燃灰告別。
林蕭落一身黑裙,把手裡的香插到陸燃灰面前,脊背簌簌抖動了一會兒。
等離開時,她的雙眼紅腫得厲害。
林蕭落之後是蘇展。
蘇展臉上的神色凝重,認認真真地給陸燃灰上了香,認認真真地鞠躬,低聲說:“對不起。”
他終於意識到,曾經的自己是多麽的混帳,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自己不值得被陸燃灰原諒,活該內疚一輩子。
鞠躬了很久很久,蘇展終於起身,視線的余光掃過一直站在旁邊的雲曳。
蘇展這段時間,其實已經看不懂雲曳了。
說他難過吧,他從來沒有表現出過任何一點悲傷,一顆眼淚都沒掉過。
但說他不在乎吧,他又為陸燃灰做了這麽多。
曾經的蘇展不理解,但現在淚眼朦朧的蘇展看著雲曳模糊的身影,一瞬間,他好像與雲曳共了情。
雲曳什麽也沒說,一滴眼淚都沒掉。
但他的心自打陸燃灰死亡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枯萎了。
肉體駐足人間,靈魂卻滿目瘡痍。
蘇展的眼淚終於大滴大滴砸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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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之後,就是翻天覆地的動蕩。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在大家都以為雲曳會沉寂下來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一朝之間徹底顛覆了雲氏的管理層。
雲老的權利被他徹底剝奪,從此徹底成了個閑散的養花遛鳥老頭,其他各種私生子和親戚更是半點好處都沒討到。
現在的雲氏,雲曳大權獨攬,說一不二。
業界並沒有因為這位過分年輕的總裁就對雲氏悲觀,恰恰相反,在他上任之後,雲氏股票水漲船高。
雲曳乾脆利落地和林家退了婚,林老早就見識過這個年輕後生的實力,吭都不敢吭一聲,捏著鼻子接受了商業的合作。
在權力之爭塵埃落定後,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雲曳又開始徹查陸燃灰死亡的那件事。
現在其他人才明白,雲曳看似對陸燃灰的死十分平靜,實際上根本沒有放下。
只是他學會了忍耐和等待。
雲曳的調查很有針對性,很快,雲渡曾經所做的的一切都水落石出。
那個肇事司機果然是被雲渡買通的,陸燃灰也是雲渡特地約出來的。
——為的就是讓他死在酒店門口。
雲家的私生子因謀殺被抓進了監獄,這件事在上流社會中短暫地轟動了一時。
但對輿論中心的雲家來說,這個話題卻像是個禁忌,眾人全都緘口不言,生怕招惹來禍事。
探監時間,身穿囚服的雲渡被趕到窗口,與西裝革履的雲曳相對而坐。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還是他們兩個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坐下一起聊天。
四目相對,恍如隔世。
現在的雲渡已經對一切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只等待判決結果。
他早已沒了偽裝的理由,卻仍然戴著那層薄薄假面一樣的笑,這笑容像是已經焊死在了臉上,牢不可破。
頭頂冷冰冰的燈光打在雲曳的頭頂,讓他越發鋒利陰鬱的眉眼投下深重陰影。
最後還是雲渡泰然自若,先笑眯眯地和他打了招呼:“看起來,你最近過得還不錯。”
雲曳終於開口,薄唇微動:“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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