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如此防范,燃灰倒也沒什麽被冒犯的不悅,而是溫柔笑著,嘗試和這些魔界侍衛交流。
最開始,侍衛們牢記自己的職責所在,隻緊緊跟在燃灰身後,不管他問什麽都不回話。
問不出東西來,燃灰乾脆抬腳往遠處走,一幅要這麽直直走出魔宮范圍的模樣。
當他走到邊緣交界處時,冷不丁被一道橫亙出來的三叉戟攔下:“大人請止步。”
魔界侍衛們心知肚明,他們分到的是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明明是按照尊上的吩咐緊跟在仙人左右,但萬一衝撞了蘇燃灰,對方一個惱怒告到尊上那裡,他們這群最低等的侍衛必然保不住項上頭顱。
因此,行動之間難免有幾分麻木不仁。
明晃晃的刀鋒近在咫尺,燃灰卻並無半分惱意,而是勾唇一笑:“原來諸位不是啞巴。”
然後並不糾纏,就乾脆利落地往回走。
侍衛們頓時愣住,仙人被他們如此冒犯,竟然也不氣惱?
邊走,燃灰邊緩聲道:“我如今被囚於魔界,萬幸尊上垂憐,給了我在附近閑逛的殊榮。哪裡能去哪裡不能去,便仰仗諸位對我多加指點了。”
仙人俊秀如玉,一襲白衣不染塵埃,彎起眼來柔和一笑,說不盡的霽月光風。即使面對這些最低等的魔族侍衛,他也毫不看輕,話裡話外都很是客氣尊重。
一直生活在暗無天日之地的魔族哪見過這等仙氣飄飄的人物,如同飛蛾撲火,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過去,幾乎手足無措了。
怪不得尊上不喜歡魔界的美人——和眼前的白衣仙人比起來,即使是再嫵媚的大魅魔,也仿佛缺了些什麽。
良久,才退到後面去,啞聲回復:“大人客氣。”
有了第一次開口,後面再說什麽也都水到渠成。
見蘇燃灰沒有逃跑的意思,魔界侍衛們慢慢放松了警惕,燃灰若是再想問什麽,也會或多或少得到回答。
慢慢的,燃灰就和這些侍衛混熟了,也不著痕跡地套出不少話,比如魔界的大致布局和地盤劃分。
魔界環境當真惡劣奇詭,仿佛全部的珍寶都聚集在了魔宮,魔宮之外則是無窮的廝殺與戰火,魔與魔之間為了生存和欲望的滿足不擇手段,彼此爭鬥不休。
除了魔尊執掌魔宮之外,另有四位大魔的領地分別佔據東南西北四角。他們都聽從朝鄴差遣,彼此之間卻不和睦,經常明爭暗鬥,因為邊界的劃分大打出手。
這都是燃灰從侍衛口中得到的信息。
他面上不露聲色,心中思索著,大致推演出了一條離開魔界的路徑。
心裡裝著事,在傍晚回到寢宮用餐時,即使面前擺了河流一樣長的各色美食,燃灰筷子也不怎麽動,話也額外少。
他保持沉默,卻又不知觸到了魔尊的哪片逆鱗。
眼前人影一晃,燃灰再回過神時,男主已經從長桌的另一頭坐到了身邊。
融融燭光下,那張得天獨厚的臉越發邪肆逼人。
朝鄴微微眯起狹長的眼,聲音泛著寒氣:“師兄在想什麽,這麽入神?”
魔尊嘴上不置可否,實際上當真把蛇女的話聽了進去。
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思,明明因為被當成楚逢替身的事暗暗惱恨,想讓蘇燃灰好好長點教訓吃點苦頭。
但真的看見仙人愁眉不展的落寞模樣,自己倒先開始不快。
像是心裡有根繩子打了個死結,每次捋過,就咯噔一聲,不難受,就是煩人。
蛇女的話也算是個台階,朝鄴耐著性子忍了幾日,想等蘇燃灰對魔界多適應一些,在床上也沒那麽排斥了,之後再慢慢做打算。
但見此時蘇燃灰明顯心不在焉,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魔尊心裡又不痛快極了。
男主面目凶惡危險,燃灰也並不害怕,手裡的長筷放到桌上,垂目柔聲道:“我在想,這些珍饈玉食,還沒有尊上親手做的合我胃口。”
朝鄴凶惡的面容頓時凝固,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
燃灰又重複了一遍:“……所以沒什麽食欲。要是能再吃上一回尊上親手做的東西,那便再好不過了。”
這還是蘇燃灰第一次明確表示出對他的偏愛——雖然是對廚藝的。
魔尊僵在原地,一雙丹鳳眼滑稽地睜圓了,看起來甚至有兩分好笑。
某種近乎受寵若驚的情緒褪去後,他很快意識到,蘇燃灰給自己出了個難題。
都說君子遠庖廚,自己堂堂魔尊,竟然給自己的愛寵洗手作羹湯,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朝鄴艱難控制住自己的衝動,硬邦邦冷笑一聲:“那當真是可惜,若是師兄之前多討好我些,我也不是不能為你破次例。”
“不過本尊如今氣還沒消,恐怕不能滿足師兄這個要求了。”
燃灰也不惱,一雙瀲灩含情的桃花眼落寞垂下,輕聲道:“尊上說的是。”
“……”
這是頭一次沒陪著蘇燃灰吃完飯,朝鄴青著面孔,拂袖而去。
燃灰看著他的背影,不動聲色地微微一笑,又夾了個琉璃丸子放進嘴裡。
確實做得沒男主好吃。
為魔尊烹製菜肴的廚子不可能技藝不精,但肯定做不到像男主一樣合他口味。
慢吞吞放下筷子,燃灰翩然起身,施施然出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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