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鄴暗暗咬牙,卻不敢強行掙脫秘法。察覺到魔氣存在,玲瓏境必然會將他直接排斥出去。
只能先躲閃拖延,寄希望於發現妖獸的破綻。
這個人類比剛剛那兩個更敏捷,像煩人的蚊蟲,怎麽抓也抓不到。妖獸試探性撲咬了一會兒,很快就不耐煩起來,開始認真捕食。
這次速度明顯快了很多,它長尾一甩,朝鄴躲閃不及,被重重抽到牆壁上,登時噴出一口血。
也許是剛剛兩個人吃飽了,妖獸不緊不慢看著獵物掙扎起身,雙耳卻往後一豎,像是聽到了什麽動靜。
蘇燃灰出現在另一個洞口,看著眼前的一幕:“尊上?”
明明朝鄴近在咫尺,那妖獸卻被蘇燃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頓時轟隆隆咆哮一聲,調轉身形,向著蘇燃灰撲過去。
朝鄴阻止不急,目眥欲裂:“師兄!”
他再也顧不得其他,剛想掙脫秘法壓製,蘇燃灰卻動了。
白衣仙人身姿婉若遊龍,劍劍輕快,卻致命無比。
雖然所有人的修為都被壓製,但秘境不會設置死局,魔獸身形雖然龐大,但它動作卻笨拙,給了蘇燃灰周旋的機會。
終於,最後一劍。
妖獸哀鳴一聲,沉重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倒地。
蘇燃灰靜靜佇立在山包般的屍體側,氣定神閑,瑩白側臉上濺了一滴血,像是妖冶的紅痣。
一場完完全全的暴力美學。
朝鄴看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踉蹌著起身:“師兄——”
蘇燃灰竟然有如此強悍的實力,這個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逝,再也沒被抓住。
燃灰提著劍走來,朝鄴撲過去,用盡最後的力氣,死死攀住了蘇燃灰的後背,如同溺水之人攀住浮木。
“蘇燃灰!”
語調顫抖著,咬牙切齒中全是後怕:“我真該把你打斷腿關起來——”
竟然一不小心說了心裡話。
沉默片刻,蘇燃灰拍了拍他的肩膀:“尊上放心,我沒事。”
朝鄴已經摸過一遍,見他真沒受傷,才算是放下了心。
失而復得,氣血上湧,讓本就亂作一團的經脈雪上加霜。朝鄴整個人虛脫下來,幾乎站不穩地依偎在蘇燃灰身上,蘇燃灰也任憑他靠著,手指不動聲色握住脈門查探。
“尊上可還能堅持?”
蘇燃灰語氣關切中帶著些許古怪,朝鄴卻沒聽出來。
魔尊好面子,平時裝裝可憐還好,真的成了強弩之末,反倒不願意在蘇燃灰流露出半點脆弱。他喘著粗氣,好半天,才強裝出面無異色的一笑:“自然是可以的。”
又低低喘了兩口氣,他勉強支起身形:“此地不宜久留,師兄,我們還是先帶著秘寶離開……”
話沒說完,卻突兀頓住。
那把泛著寒芒、尚且滴著妖獸鮮血的劍伸出,無聲抵住了朝鄴的咽喉。
這劍身當真鋒利到了極點,只是輕輕一碰,喉嚨口上便瞬間劃出一道血線。
朝鄴卻感覺不到疼。
倒不如說,如今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意識蒙上一層鏽,腦子嗡嗡作響,只能憑借本能行事。
遲鈍抬起臉看向蘇燃灰,朝鄴近乎茫然:“……師兄?”
白衣仙人高高在上地俯瞰他,背景是幽暗如鬼火的叢林。他神色淡淡,甚至微微勾起唇來:“尊上還願意叫我師兄,我真是受之有愧。”
朝鄴臉色蒼白到了極點,嘴唇輕輕抖著,勉強擠出一個笑:“師兄……這是什麽意思?”
“報仇雪恨的意思。”
蘇燃灰執劍的手很穩:“尊上不會以為,我當真願意被你囚於魔界之中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不知尊上可否明白。”
洞穴頂端有滴水落到面孔上,朝鄴緩慢眨了眨眼:“……所以,你一直都是裝出來的。”
他那麽多年掏心掏肺,以為蘇燃灰就算是塊石頭,也要被捂熱兩分。
卻沒想到,他師兄的心是金剛石,任憑他怎麽敲敲打打,卻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蘇燃灰垂著眼,古井無波的眼中甚至有幾分悲天憫人,嘲諷之意明顯:“不讓魔尊放松警惕,又如何讓我有一擊斃命的機會?”
“如今尊上半點反抗之力都沒有,即使死在這凶險的秘境之中,也再正常不過——我說得可對?”
朝鄴表情空茫,喃喃道:“……原來如此。”
蘇燃灰周身殺氣有如實質,魔尊清楚地意識到,他是真的想殺了自己,沒開玩笑。
蘇燃灰不愛他,甚至可以說,恨他。
不惜隱忍數年,就是為了趁朝鄴最虛弱的時候,徹底斬草除根。
肺腑痙攣般疼得厲害,血腥氣淤積在唇齒間,朝鄴咳嗽幾聲,反而低低笑起來。
一邊笑,唇邊的血一邊滴滴答答往下流,濺出一片刺目的血花。
“那師兄……”他費力地笑著,終於不再遮掩那近乎病態的凶狠和偏執,“師兄殺了我之後,可要藏好些。”
“魔尊可不是那麽容易神魂俱滅的,等我再重返人間,就不會再給你……這個機會了。”
燃灰居高臨下,靜靜看著朝鄴闔上眼,一副引頸就戮的姿態。
像是心甘情願死在他手裡。
他垂著眼,手中銀光一閃。
劍被高高舉起,又毫不猶豫劈砍而下,破空之聲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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