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真有幾分本事,一見到我,便猜出了我的來意,所為何人。”
朝鄴低低一笑,慢慢道:“——師兄不屬於此界中人,我說得可對?”
被直白說出身份,燃灰沒說話。
魔尊沒在意,自顧自陷入回憶:“墮仙同我說,如今我只有兩條路可走。”
“一條路是,我徹底死心,心甘情願放師兄離開,從此天下再無蘇燃灰。”
話鋒一轉,“——但還有另一條路。”
朝鄴看著燃灰滿頭華發的後腦杓:“師兄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身份不一般,所以才來接近我?”
連小心思都被點破,燃灰很冷靜地想:他已經知道自己是男主了。
主角有了自我意識,這個消息放在哪個部門,都是相當炸裂的存在。
詭異的是,到了這個份上,任務世界竟然還沒崩。
朝鄴笑笑,繼續平靜道:“我身份特殊,倘若想讓師兄留下,逆天改命輕而易舉。”
“只是師兄過完此世,便會神魂俱散,再也回不到你原本的世界。但對我而言,師兄能陪我千年,陪到我死前的那一刻,已經足夠了。”
朝鄴下巴擱在燃灰肩頭,語氣慢而柔和,如同情人間耳語呢喃:“師兄猜猜,我會怎麽選?”
燃灰:好家夥。
就說男主最近怎麽轉了性子,原來是在這裡等著他。
空氣寂靜片刻,寒意漸生,露在外面的眉眼發涼。
燃灰不知道男主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如果男主記起了前兩世,那肯定會放自己走,因為他們可以在下一個世界相遇。
但如果他只有這一世的記憶……
那燃灰便不確定了。
他不確定著,於是如實回答:“我不知道。”
原本還算和諧的氣氛頓時凝固,良久,朝鄴卻輕輕笑了聲:“又騙人,師兄其實知道吧。”
明明在說性命攸關的話題,燃灰卻連個姿勢都沒變,還倚著他,其實潛意識裡有恃無恐,篤定朝鄴絕對不會傷害自己。
但更氣人的是,他的確做不出半點傷他的事。
這所謂的兩條路,從始至終就只有一條可走。
心裡這麽想著,朝鄴語氣輕松:“如果你走了,還會來找我嗎?”
燃灰沉默。
他知道自己現在該說兩句好聽的話騙騙男主,哄他把自己安安穩穩放出去再說。
但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開不了口。
會回來找他嗎?
說實話,燃灰已經在考慮直接放棄後面的炮灰任務,這退休金不要也罷。
已經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非要強求個結果,只會造成更深的傷害。
蘇燃灰不說話,朝鄴已經明白他的答案。
心裡結痂的傷口再次劃開,深可見骨,鮮血淋漓,朝鄴卻笑起來,眼神很深:“師兄真是好狠的心。”
狠心到連騙騙他都不願意——偏偏越是這樣,他越不舍得。
接下來一段時間,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安靜看著夜空。
直到月亮東升西落,天邊泛起淺淺的魚肚白,終於,朝鄴輕聲道了句:“時間差不多。”
嘴唇輕輕碰了一下燃灰的後脖頸,他微微後靠:“那麽我們就此別過吧,師兄。”
不出意外,這大概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想了又想,燃灰抿直唇,隻對男主道:“那你……保重。”
這次是真的安心等死了。
他閉上眼,數息後,刺鼻的血腥氣湧入鼻腔肺腑,脊背一片濡濕。
但半點額外的疼痛都未曾察覺。
瞬間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燃灰愕然轉過臉,看向那張蒼白含笑的面孔:“你——你瘋了?!”
朝鄴張張嘴,血液卻先不受控制地大股湧出:“……師兄。”
落到漆黑的狐裘上,被盡數吸收,看不出半點端倪。
不是說要放他走嗎,這是什麽意思?
燃灰思緒一片混亂,偏偏腦海中當真傳來了一聲機械的:“滴——”
緊急脫離程序重啟了。
朝鄴很疲憊似的把臉靠到燃灰肩頭,撒嬌般輕聲道:“師兄怎麽用這種眼神看我?”
燃灰的聲音難得變調,甚至稱得上驚恐:“你幹了什麽?!”
朝鄴笑笑:“我在放你走啊。”
身為仙俠世界的男主,魔尊神識太過強大,半步成神,一念足以影響天道。
因此,放蘇燃灰走的前提是朝鄴心甘情願,否則世界會把他的魂魄拘存在此,無法脫離。
可朝鄴怎能心甘情願?
嘴上想盡辦法說服自己,心卻騙不了人,無論如何做不到真正的死心。
但他必須要放蘇燃灰走。
所以只有一個辦法,慘烈得幾乎震撼。
男主瀕死,世界開始劇烈震蕩。狂風席卷,烏雲迅速在空中凝聚成形,電閃雷鳴間,猶如世界末日來臨。
久違的提示音在燃灰腦中響起,恍如隔世:【檢測到任務世界出現重大波動,為保障任務者人身安全,強製登出模式已啟動,五,四,三,二,一——】
眼前的天空塌陷,收縮,寸寸瓦解。
身體越來越輕,這是即將脫離世界的前兆。狂風刮得臉頰生疼,燃灰卻顧不得許多,下意識抓住了朝鄴的手腕,語氣焦急:“我走了,你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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