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佛子欲19
持續三年的大旱消失了,好似沒有發生過一樣。
金佛寺山上、山下在來年恢複了綠意,樹木百草的生命力比人還要頑強,只需要雨水和春天就能重新發芽,再次抽出嫩綠的枝丫。鐘言時不時下山去送藥,總能聽到那些人口中稱贊“佛子”,還說這場大旱是百姓之心求佛真切,感動了上天的真佛呢。
每每聽到這樣的話語,鐘言都喜不勝收,就喜歡聽別人誇大和尚。不過又忍不住笑一笑,你們都以為是求動了天上的佛,殊不知是寒潭裏的龍呢,我可是親眼看着它飛升化龍,今生今世都忘不掉那場面。
這樣想着,鐘言将一個藥包放到一家農舍的門口,按照大和尚給的住處和方向,這就是最後一家了。送藥到家,鐘言擦了擦汗水,悄悄躍上牆檐看了看,輕輕一聞就嗅出了血腥之氣,應該是添丁不久。
怪不得大和尚要自己給這家送藥呢,女子添丁那身子是最為虛弱的時候,必須好好養着且不能受氣。鐘言再跳下來,原本他以為大和尚只會治一些常見的病症,沒想到他最擅長的……居然是婦人之症,無論生沒生過他都會治。也不知道男子和女子看起病來有什麽不一樣,自己若是學成,以後也能學着當個郎中,造福一方。
此時此刻,山上已經快到做晚課的時分,香客們都開始往回走了。清游将最後一包草藥給出去,剛準備回藏經閣,剛好和自己的恩師清遠大師面對面。
“師父。”清游先行禮,無論如何,自己小時候是他來養育,一手帶大,有養育之恩。
“你又在施藥了?”清遠看向他手中的竹籃。
“是。”清游如實相告,“過去三年大旱無水,雖然寺內廣施涼茶和潭水,可仍舊有不少百姓生了酷暑之症。如今生病的人多,郎中忙碌,弟子只是能幫就幫,不算什麽。”
他所說的“涼茶”并非是真正的茶,而是解暑的濃藥汁。大旱時死人最多的除了缺水就是中暑,但中暑後并非喝水能救,仍舊需要救治。如一年中大暑,從此身體裏便有了暑熱,來年再到三伏天就比旁人更容易悶熱出汗,虛弱無力,往後就更需要照料。
“是了,除了酷暑之症,還有寒潭之陰,你有心了。”清遠開口誇贊他,也嫉妒他的細心和用心。寒潭之水比山下泉水更為陰冷,男子喝下去倒是無礙,和身子裏的陽氣對沖,喝多了只會瀉肚。可女子喝多便會得婦人之症,下腹墜痛。從前是為了活命,如今是為了治病。
“師父言重了,弟子只是看的醫書多一些,學的雜一些。”清游從未算過師父,只是憑着身邊的風吹草動去參透一切。他怕自己算出師父的真面目,更怕算出他對自己的養育和教誨只是一場處心積慮的假象,只要這樣一想就讓清游想要退縮,這份恩情讓他不敢去面對。
但若不是清遠,清游實在想不出會是誰了。
而清遠聽到他這番話,內心只會更加憤怒。怒火上湧,直沖湧泉穴,然後又要被他活生生地壓下去,心脈對沖,周身不适。拯救蒼生這樣大的功德為何從清游口中說出來就這樣輕如鴻毛?好似他從不在乎,輕拿輕放,更不會為什麽停步駐足。
他越是平靜處之,于清遠而言越是一種諷刺。
“你能多看醫書這自然是好,金佛寺有你在,為師也就放心了。”清遠的笑容看不出一絲纰漏,而憎恨之心早已深深種下。眼前的徒兒雖然已經動心動情,但是他的功德太大了,這三年的功德足以令他死後鍍一層金身,和他之前的錯處相抵。
只因他最後一層還沒破戒,若是破了,就算清游他救了全天下的百姓也沒法上天。
“徒兒明白了。”清游再次行禮,曾經的畫面歷歷在目。那時候自己還小,便是師父拉着自己邁入了正殿,親手将一個小木魚放在自己掌心裏。在藏經閣,也是師父點着蠟燭,教自己認上面難懂的字句,慢慢地講給自己聽。還有一回發起高燒,也是眼前之人悉心照料,不敢耽誤,這才快快好了起來。
可是為何全變了呢?清游目送着師父的背影,心頭的平衡再次被打破,讓他矛盾不已。而若那背後之人真的是師父,他這樣數次試探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阻撓自己成佛。
成佛,成佛,這兩個字困住了多少人,不單單是師父,還有自己。無心的人從一落地就變成了“佛子”,想要成佛的師父卻步步踏錯,越走越遠,不知這是天意還是人為?清游很是不懂,但不管自己破不破戒,他都不想要成佛了。
人間極樂已貪享,心為所動,覆水難收。清游下意識地看向禪房的方向,這個時辰他的言兒肯定已經回來了,他要回去陪他。
小小的四方院落只有清游一個人住,不知是不是寺內僧人有意,大家單獨給佛子空出了禪房。院子中間就是那棵臘梅樹,到了晚上清游拉着言兒的手走到樹下,猶豫着要不要将響魂大鐘的秘密告訴他。
“你怎麽了?今晚魂不守舍的。”鐘言很是不懂,院裏點了極好的沉香,比佛殿裏的氣味醇厚。
“沒什麽,就是走神了。”清游搖了搖頭,算了,現下說這些有些太早,不如享受風花雪月。天穹有點點星光閃現,而大鐘的聲響更凸顯四周寂靜,山上山下都已經入睡,鐘言慢慢地倒向清游的懷中,赤足踩着他的鞋面,手指玩鬧一般撥弄着他的佛珠。
“你怎麽還拿着它?”鐘言昂起頭問。
“你不喜歡,我就不拿着了。”清游要将它放在一旁,沒想到卻被鐘言制止了。鐘言身子裏有一股叛逆偏偏要反着來,踮腳在他唇邊一親,挑着眉毛說:“不用放下,我就喜歡你拿着它。你一邊拿着它一邊和我好,我就更高興了。”
“真是淘氣。”清游能壓下心頭各樣重擔,但是壓不下對他的喜愛和沖動。他手勁兒極大,一轉就将鐘言摟到了懷抱裏,細細地親吻他的唇角和耳垂。鐘言被親得渾身發軟,偷偷地問:“大和尚,今日我去送藥,看到一家……”
“看到什麽?”清游取下他頭上的束帶,黑發如瀑。
“看到有個女子家中……剛剛生産完,只是我很是不懂,這人是靠女人而生才有生命,輪回而啓,那這中間的事……是不是就如那日我們進入的幻象,兩人于床笫交好,結合,撫摸,最後水乳交融?”鐘言的手故意放在他的胸口,像是要脫他的僧袍。清游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多,唉,這是言兒在催他呢。
從前自己只是想過,忍着,總覺着言兒還小呢,原來不知不覺間是自己耽誤了他。
“我又不是什麽都不懂……”鐘言的聲音越來越低,他早就等不及了,只是大和尚總是不邁出這步。既然他不邁,那麽就由自己來吧,鐘言再次環抱住他的腰,靠住他便不再動彈,小腿卻很不老實地蹭他:“你這樣自持穩重,莫非是怕破戒?”
清游用手臂将他束縛在身邊,故意問:“我為何要害怕破戒?”
“因為破戒後就不能成佛了啊,你現在只是動了凡心,想要回頭還是可以的。”鐘言說,卻不想被清游一口親住,動彈不得。他想要掙動可最後只是徒勞,受不了了才捶了他的胸口幾下,視線穿過他結實的肩膀看向他背後的院門。
院門緊閉,并沒有人來打擾他們的清幽。只不過這清幽卻不純粹,而是天下第一快樂之事。
“我自然是不怕,和你在一起之後我便知曉自己不能成。原本我也不想成,佛心太大,我心極小,有時候只能裝下你一個小鬼。”清游将鐘言抱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向不遠處那棵臘梅,每走一步都恨不得親他一口,和白日端正穩重的那個他完全不同了。
鐘言被抱着一直往後,最後靠住了那棵古老又茂盛的臘梅樹,頭頂交錯的樹枝宛如一張網将他們蓋在下頭,依稀能看到月亮。鐘言明白之後忍不住大驚,連忙去推,難不成大和尚要在這裏和自己?
“怎麽了?言兒怕什麽?”清游将鐘言的衣裳解開,一只手伸進去撫摸起來。手指觸碰着細膩的皮膚,鐘言也感受着那略微粗糙的指尖,每接觸一次都十分舒坦,根本不想讓他停手。
“好啊,原來我是想錯你了。”鐘言不免覺得好笑,一雙眼睛笑盈盈變彎,“我還以為你有多老實呢,堂堂金佛寺的高僧居然在這種地方,和我一個小小餓鬼無媒茍合?”
這話像是刺痛了清游,也确實是他的心病。“是,我是和尚,我注定不能給你一個三媒六聘的說法,也不能穿上嫁娶之服和你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但言兒與我絕不是茍合,我們是兩廂情願,珍重彼此。若有一日……”
若有一日,自己有那個機會,清游也想帶着言兒堂堂正正地承認彼此,不去考慮外人的眼光和說法。不知往後有沒有這樣一天,他再還給言兒一個鄭重的迎娶,給他蓋上紅蓋頭,再在洞房花燭之夜親手掀開。
“你不必說了,我懂,我真的什麽都懂。”鐘言只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說到了他的傷心處,“其實……我是鬼,鬼哪有嫁人的,我不要三媒六聘也不要拜堂洞房,只要和你在一塊兒,哪怕是荒郊野地也很好。今日……”
說着,鐘言伸出手來,假裝算着今天的日子黃歷,雪白的腳卻伸向了清游的大腿,輕輕踩踏:“我掐指一算,今日就是一個很圓滿的好日子,這臘梅樹下也有好風水,月朗星稀,不如我們……就在這裏圓房吧!”
清游單手抓住他的右腳,手指滑過高高弓起的腳背和蜷縮的腳趾,最後握住了腳踝。
本來想今天一口氣寫完,手疼,唉,明天!
臘梅樹:我就知道你倆惦記着我這塊地方……什麽出家人啊,居然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