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一名長身玉立的少年, 穿著身鴉青色衣裳,臂縛將袖口束得緊緊的,束著高高的馬尾, 一雙黑眸幽幽,從外頭盛夏日頭裡走來, 也讓人覺得他渾身沒有一絲熱氣。
他膚色在一群大家公子小姐中算不上很白皙, 泛著常年日曬留下的小麥色澤。
打外頭大步走進來時,唇瓣帶著抹淺笑, 喚:“祖父,祖母。小禾回來了嗎?”
老國公薄怒之色頓時收斂,臉色變得極快,望著大孫子,笑眯眯道:“小禾還在太學,午間才來。”
管家見狀,心中松口氣。
沈硯輕聲問:“今日生辰,還要去太學?”
老夫人笑容慈祥,一副欣慰的模樣應聲:“你忘啦?先前小禾回來還抱怨過呢,太子殿下讓小禾今年下場考院試,眼下正埋頭苦讀用功呢。”
老夫人邊說邊搖頭好笑,想起了小孫子說這話時那副嘟嘟囔囔找人埋怨的委屈樣。
沈硯眼睛彎了下,黑眸中也隨之漾出些許的笑意。
老國公高興的搓手,臉上滿是期許道:“小禾是個聰明的,太子殿下望著他那拿個頭名,我看行。”
沈硯也低聲說:“我也這樣想。祖父祖母,我先回院子換身衣裳,若是小禾回來,讓人通知我一聲。”
老國公連連點頭:“好好,你去換身衣裳,而後到前頭幫著接客。”
前院來的客人很多。
不過真正要緊的客人大多要等午間才會到。
沈硯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換身長袖衣衫,身上那股利落冷銳的氣息消散,頓時變得像個書生公子,一副文雅書卷氣。
他抬手,自博古架上層,搬下來個大箱子。
那箱子瞧起來沉甸甸的,但他拿下來的時候動作輕而易舉。
箱子放在桌面上,沈硯開鎖,將其中的東西取出來,看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將箱子合上,東西擱置在桌邊,箱子歸置回博古架頂層。
拿了東西,從院子往外走時,他在院外的小道上撞見個中年女子。
女子生得是美的,哪怕人到中年,也風韻猶存,眼角幾乎沒有多少細紋。
歲月對她很留情面。
非要說不留情面的地方,大約是她眼神。
帶著股子濃鬱的幽怨與不甘,尤其是在看見沈硯的瞬間。
沈硯黑眸中那點笑意,在看見這個女人時,消弭無蹤。
他嗓音變得很冷淡,淡的讓人聽不出他抱著什麽樣的心情,喚對面的女人:“姨娘。”
鄭姨娘一聽見他這樣的聲音,便氣不打一處來。
她冷聲問沈硯:“怎麽,就這麽不想瞧見你自己的姨娘?”
沈硯並不答她的話,而是說:“您回去吧,今日是小禾的生辰,若是祖母瞧見您會不高興。”
鄭姨娘很是難以忍受這樣的沈硯,她嗓音變得尖銳:“你便是這樣與你自己的生母說話的?你可真是我生的好兒子,不幫著自己的親娘,胳膊肘往外拐。今日是沈禾的生辰宴,與你有什麽關系?你瞧瞧你十六歲生辰宴的時候,國公府可這樣大辦過?”
她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沈硯,咬牙切齒,非常難以忍受:“你瞧瞧你現在的模樣,好端端國公府的長子,何其金尊玉貴的身份,你父親那般喜愛你,對你寄予厚望,你放著好好的書不讀,跑去做個小兵,在外頭風吹日曬!就因為你,你父親現如今對你的喜愛消磨的一乾二淨,連帶著我也要跟著你受苦!”
沈硯聽見這些話,黑眸幾乎沒有波動。
像是一潭幽幽的深井,水面平靜,無波無瀾,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低聲問:“姨娘,您要說的話說完了嗎?若是說完了,便先回去吧。我得出去迎賓。”
又是這樣,每每見到他,與他說些什麽,便是這副死模樣!
她為何就生了這麽個不孝的兒子!?
鄭姨娘聽見前院傳來的熱鬧聲響,想到今日是什麽日子,想到沈禾這個國公府嫡子十幾年過得舒舒服服,她卻越過越差,連她的兒子都不幫襯著她,她便覺得自己胸腔中怒氣湧動,格外難以壓抑。
她一把攥住沈硯的胳膊,不準他離開,抬手狠狠一巴掌揮過去:“你是啞巴了還是聾了!我肚子裡怎麽會爬出來你這麽個東西!”
“啪!”聲音格外的清脆響亮。
卻不是扇在了沈硯的臉上。
他抬著手,擋在自己的臉側。
手背在這一巴掌下,迅速浮起一層紅,可見鄭姨娘用了十足的力道。
邊上跟著的小廝小聲吸氣:“公子!”
沈硯挨了打,也沒有氣惱,仍舊用那雙幽幽的黑眸望著鄭姨娘:“姨娘,我說過,我還要去迎客。”
他偏頭,對身邊的小廝說:“找兩個人來,送姨娘回院子。”
說完這話,他頓了頓,又看向鄭姨娘:“或者您想見父親,我可以讓人從偏門,將您送去父親的宅院中。”
鄭姨娘氣得胸口起伏!
她哪裡是想見沈從允!
沈從允在外面置辦了新宅子,常年不歸家,早便在外頭有了新的妾室,哪裡還記得她這個半老徐娘?
鄭姨娘氣到口不擇言:“你這麽想和沈禾做兄弟,你怎麽不從他娘的肚子裡爬出來,要從我的肚子裡出來?!我若生的不是你,我怎會落到如今境地!?”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