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委屈的要命。
先前的委屈還能忍,現在卻一下子被擊穿, 破防了一樣, 看著戚拙蘊漆黑的眸子與沒有任何神情的冰冷臉龐,沒能解釋出一句話來, 反而紅了眼圈。
少年雪白的皮肉迅速爬上一抹紅,連帶著鼻頭也泛紅,氤氳的水汽時刻要從他眼中滾出來,只不過被少年咬著唇瓣,強忍著沒脫框而出。
他瞪大眼睛,好似這樣可以增加眼中存儲水汽的容量,借此將淚水兜住。
戚拙蘊:“……”他心中絞了一下,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攥成一團,捏成了張皺巴巴的乾紙團。
他伸出手去,握住沈禾的手,拉著他走到自己身前,膝蓋貼著他的腿站住,仰頭看他,嗓音放得輕緩,溫柔的像是在哄嬰孩:“抱歉,禾禾,哥哥並非生氣,也沒有教訓你的意思,別哭,是哥哥的錯,不要哭。”
沈禾咬牙憋著,在心中忿忿想:哥才不會哭,今天憋死也不會讓眼淚掉下來!
他努力讓自己不要眨眼,微微抬頭想要讓眼淚收回去。
難怪總是被監護人當成小孩子,他現在可不就是一副小屁孩樣,還動不動掉眼淚,多大的人了都。
可惜生理鹽水一旦流出來,就不會再聽主人的話。
它聚成一滴豆大的透亮水珠,在下眼睫上停頓了片刻,濡濕了睫毛,瞬間自頰面滾落至下巴尖,搖搖欲墜。
戚拙蘊抬手,用指腹揩去這滴溫涼的淚水,輕聲哄:“哥哥只是著急,才沒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氣,禾大人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哥哥計較好不好?”
沈禾的嗓音裡夾雜上一點鼻音:“我沒有,我又不是小孩。”
他說著,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用袖子在臉上狠狠擦過。
戚拙蘊道完歉,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
太子殿下這麽多年,大大小小的事什麽沒有見過,什麽沒有處理過?他甚少有手足無措的時候。
唯有面對眼前這個人除外。
他難以回想這兩日,與禾禾有關的各種消息湧入他的耳中,將許多從前未能注意到的事串聯起來時,到底是什麽心情。
覺得意外,為親手養大的孩子有這樣的才乾感到驕傲,又覺得自己被隱瞞,被排斥在外而心慌,最後演變成一種情緒。
巨大的慶幸與罪惡感裹纏住戚拙蘊,他過於清楚自己即將要做什麽,所做意味著什麽,他忍不住想,如果沒有誘惑禾禾走上歧途,或許他的未來會有種完全不同,更為精彩的天地。
罪惡裹住他的同時,他還詭異的想起一件事。
他想起無數次,他逗弄年幼的孩子,哄著他將自己好不容易賺來的銀兩與長輩送的禮物分給自己時,孩子總是一面心疼,一面過分慷慨無私的將自己的一切分享出來,明明白白擺在他的眼前,分給他一點,再多分給他一點。
他總是問孩子,長大後等哥哥沒錢的時候,願意養哥哥嗎?
孩子也總是會回答他,會的,會的,一定會的,還會將他養的好好的。
戚拙蘊攥著沈禾的手不自覺用力,他仰著頭,盯著少年還帶著濕氣的雙眼,嗓音裡含著的笑意輕飄飄的,似乎蒙著一層霧氣:“禾禾,歲初大雪,衙門曾收到過義士捐銀賑災,足足八百兩黃金。是禾禾捐的麽?”
沈禾自己的情緒回籠,他吸溜下鼻子,聽見這件事,開始理直氣壯:“是,但不是我一個人捐的,還有學則哥的份,我們一人一半。”
他沒有邀功的意思,但他好歹有這麽個功勞在,戚拙蘊怎麽也不能太過追究這件事吧?
說來說去,沈禾最糾結的還是他日後跑路的事。
如今家產都上了明路,他以後還怎麽帶著自己的養老錢遠離京都,去養自己的情傷!?
他單方面失戀還沒好呢!
就整這死出!
都怪那混帳陳越江!
要不是陳越江,他也不會在這最後兩年暴露!
沈禾一想,恨得牙癢癢。
要是稍後戚拙蘊問他為什麽要瞞著,他還得編個好理由。
沈禾決定先發製人!
沈禾問:“哥哥你既然知道,這兩天為什麽不來看我?”
戚拙蘊沒有解釋,他只是說:“哥哥的錯。”
他拉著沈禾坐下來,指腹在他眼尾輕輕擦過,還能摸到濕漉漉的水汽。
戚拙蘊認錯實在是太乾脆,讓沈禾的發難瞬間沒了意義,他陷入下風。
沈禾再度緊張,等著戚拙蘊問他為什麽要隱瞞。
可等來等去,戚拙蘊只是抱著他,半句話沒有問。
這種安靜讓沈禾討厭,討厭到他覺得戚拙蘊還不如問點什麽呢。
因為再這樣下去,他會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聲比一聲大。
這種感覺非常、無比、極其討厭!
沈禾沉不住氣,他耐性一般般,跟戚拙蘊比起來,連人家十分之一的耐性都追不上,不得不率先打破這種沉默:“哥哥……我不舒服,我想起來自己坐。”
戚拙蘊將頭靠在他肩頭,似乎是在他肩上用力埋了下,沈禾像是幻聽,聽見非常非常輕的聲音在他耳邊說:“抱歉。”
太輕了,沈禾沒來得及細究,抱著他的人松開胳膊,在他肩頭輕輕拍一下,發出細微的笑聲:“好,起來吧。”
那笑聲聽起來,跟從前沒有任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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