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被人從外面鎖上了,焦夜懷就去開窗,可是窗戶也在外面被鎖上了。
焦夜懷想了想返回車間挨個工位找過去,最後在一個工位上找到了手電筒。
他拿著手電筒再次返回車間,就著手電筒算不得明亮的光線繼續研究起來。
夜色越來越深,時間悄無聲息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手電筒的光芒也徹底熄滅,車間重新歸於一片黑暗之中。
這時候焦夜懷就不再強求,而是尋找到一塊還算乾淨的地方囫圇睡了一覺。
夜裡有些冷,可惜這時候人們普遍缺衣少食,自然不會在車間放置多余的衣物,焦夜懷就只能這麽將就一宿。
也不知道睡了幾個小時,迷迷糊糊中被凍醒了,焦夜懷睜開雙眼發現外頭天色微亮起來,車間中隱約可看清了,焦夜懷就又拿著工具箱忙碌起來。
陸運早上上班來到車間就看見焦夜懷或蹲或趴在地上修理機器。
那個一向愛乾淨,無論身上有多少補丁,衣服褲子永遠乾乾淨淨的老頭此刻一身油汙,隻深深歎了口氣,對於焦夜懷的固執無可奈何。
陸運隻以為焦夜懷是一大早早早過來的,並不知道他昨個被鎖在廠裡一宿沒回去。
焦夜懷這一忙乎就到了中午丁禾找過來。
“爸。”丁禾站在車間門口被眾人並不和善的目光打量的略微局促,她已經知道昨天發生的事情,包括父親立下的軍令狀,所以很輕易就察覺到眾人看向她眼中毫不掩飾的嘲諷。
丁禾並沒有在這樣嘲諷的目光中落荒而逃,雖然臉上熱辣,但她仍舊堅持站在這裡。
“小寶,你怎麽來了?”焦夜懷從機器底下鑽出來,臉上身上都髒兮兮的,隨後一拍腦袋,“瞧我給忘記時間了,你是過來找我吃中午飯的吧。”
“嗯。”丁禾點頭,同時還把她帶來的一個麻袋遞給焦夜懷,“昨天晚上你沒回來,我用大隊上的電話給廠子裡打了電話,他們都說沒注意到你。我猜測你可能是為了修機器住在廠子裡了,就把你的行李帶過來了。”
實際上昨天晚上接電話的打更人說的很難聽,什麽自不量力,癡心妄想等等極盡挖苦的詞語灌了丁禾一耳朵。
最後打更人還假好心實則嘲笑的讓丁禾勸勸焦夜懷,別作么蛾子了,趕緊給兩位廠長道個歉,好好當他的大廚,消停混兩年等著退休得了。
可如今這些話丁禾隻字未提,就好像她從來沒有聽到過,甚至臉上對著焦夜懷的時候還帶著笑意。
焦夜懷扒了扒行李,心疼道:“你快帶回去,給我拿兩個舊衣裳就行。這車間裡到處都是油汙,給弄髒了就不能蓋了,我心疼。”
丁禾想到自己那套新被褥,心裡酸甜苦澀的,“爸,什麽都沒有你身體要緊,你要是病了,我才該心疼。再說了,只要爸你能修好這些機器,難倒廠子裡還差你這一套被褥嘛。”
焦夜懷笑了,“那還真不差。”
“那就是了。”丁禾笑道:“爸,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好,到時候爸也弄個機修鉗工乾乾,給我小寶好好長長臉。”
“好。”丁禾把飯盒遞給焦夜懷,“爸,你昨晚就沒吃飯吧,還是先吃飯,我給你拿了糧票,你收著留著晚上和早上買飯吃。爸,你別舍不得,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飽了,你可沒力氣乾活。”
“好,放心吧,爸都知道。”焦夜懷想要伸手揉丁禾的腦袋,發現手上都是油,只能放下。
父女兩個找個沒人的角落坐下一起吃飯,期間有說有笑,很是溫馨。
吃過飯丁禾離開,焦夜懷繼續工作,並不知道自己閨女剛走出車間就被陸運堵住。
“丁侄女,你可有勸你爸。”陸運苦口婆心道:“這次的事情太大了,真不是你爸能摻和進去的,那些機器我都看過了,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就是我這個九級鉗工,有幾十年經驗的機修師傅也毫無頭緒。
你爸現在沒了地,不能再沒了這份工作,不然你們父女兩個的日子怎麽過。”
丁禾垂頭,在這個九級鉗工面前,想到父親一個廚子不自量力去修機器,丁禾還是很窘迫的,甚至到了有絲絲自卑的地步。
丁禾小小聲,透著底氣不足的心虛,“我……爸喜歡,他想做就做吧。”
小陳不客氣道:“丁禾,你可真不懂事。丁大柱這麽做是為了什麽,你不知道嗎?還不都是因為你,就因為你臉上這塊胎記,丁大柱都跟魔障了一樣。也不想他多大歲數了,讀過幾天書,識得幾個字,就著魔似的非要搞什麽激光治療儀。
這樣就算了,這次更是荒唐,竟然妄圖修機器。你可知道那是國外引進來的,市裡專家都束手無策的機器,你爸這次未免太過自不量力。”
丁禾面對陸運是底氣不足,也自卑,可是她卻忍受不了有人用蔑視的語氣貶低她的父親。
那是她的父親,這個世界上唯一疼愛她的人,唯一會為了螢火蟲那樣微弱的希望就拚勁全力的人。
丁禾抬頭,雙目清冷,她語氣冷冰冰道:“那又和你有什麽關系,這工作是我爸自己掙來的,他想怎麽折騰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從前你沒幫過他一分,現在更不需要你多嘴多舌。有時間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我爸的事與你無關。”
丁禾說完大踏步離開,本來面對陸運自卑的要把頭埋進地裡,此刻卻格外驕傲的挺直脊背,高傲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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