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實話。
病愈證明單子從院長畫像背後炸出的響動如同放炮仗,沒長耳朵的瑪麗姑姑都能聽見,何況是他們這些有耳朵的人。
所以這件事從頭至尾都是一個圈套,是先予他們希望,又將希望打碎隻余絕望的玩笑。
哪怕他們現在在紙上寫下事件主謀的名字,得到有醫生簽字的病愈證明離開醫院,等待他們的也不會是通關的結局,謝印雪、柳不花不會寫,知道這個道理的陳雲、呂朔、蕭斯宇,包括卞宇宸、十三他們也都沒有動筆的意思。
“沒人要說實話嗎?”瑪麗姑姑卻很想看他們爭奪提前出院名額而內鬥的醜態,“一個嫌疑人都沒有的話,你們所有人都要受懲罰哦。”
“等等——”
謝印雪微微抬高右手,瑪麗姑姑以為他改變主意了,扭轉腦袋朝向他,卻聽見青年又拉了歩醫下水:“私自給未病愈的病患開出病愈證明,放病患離開醫院,同樣是違法的事。”
“就是。”柳不花永遠是謝印雪忠實的追隨者,“他也是違法未遂,我們這邊違法未遂要受懲罰,他高低也得關兩天禁閉吧?”
瑪麗姑姑:“……”
“瑪、麗、姑、姑。”歩醫的語氣聽上去不大好,畢竟他的壞脾氣不止針對病患,他平等地仇視不耐煩每一個人,“他們不寫,你就把紙筆都收起來吧,病患是來我們醫院是治病的,罰什麽罰?你閑得慌就去把廁所掃了吧。”
惡人自有惡人磨,瑪麗姑姑在這個副本中並不是處於食物鏈最頂端的npc,聞言隻得老實些,從十三那邊開始收病患的紙筆。
“你真的不打算寫……”
蘇尋蘭見狀垂下眼睫,側眸看向她旁邊的胡利,想問他真的一個人名的都不寫嗎?
當然,她真正想問胡利的話其實是:你今晚就會進入死亡階段了,除了找擺渡者npc你就只剩下提前出院這條路可以選擇了,不試一下嗎?至於寫誰的名字,那肯定是寫卞宇宸的啊,他是上一個副本中的護士,他比我們都知道很多線索,如果他肯提醒你的話,你還能多活幾天呢……
簡而言之,蘇尋蘭想看到胡利動筆,寫下卞宇宸的名字。
胡利也確實動筆了,可他寫的卻是一個“謝”字。
整個副本中,只有一個人姓“謝”。
這不在蘇尋蘭的計劃之中,她愕然瞪大眼睛,立即開口以不小的聲音說話,同時也是為了提醒謝印雪:“謝?你要寫謝印雪嗎?”
胡利聽著她的高呼筆尖微頓,但一秒不到又繼續往下寫字,速度還更快了。
據瑪麗姑姑所言,主謀要遭受的懲罰是關禁閉,聽上去不是一個會死亡的懲罰,可是謝印雪也絕不可能坐以待斃放任胡利寫完自己的名字,於是他按住桌面,欲借力動身去奪胡利的筆。
偏偏在場有人動作比他更快,快到連謝印雪也看不清她的動作,隻知他的手掌才碰到桌面便被瑪麗姑姑用一支黑筆從上至下刺穿,如同他在永劫無止學院和筆仙對抗時的技法——撕裂手背的皮肉,捅斷指骨筋絡,將他的右手徹底固定在原位無法離動。
但與那時不同的是,在永劫無止學院中,面對如此傷勢謝印雪神情仍如舊日般笑意盈盈,始終如一。
而在這裡,他自手心傷口溢出的血液還未從掌背蓋住陰影內漫出,謝印雪整個人便伏倒在桌面上,難以自抑地咳出一口殷紅熱血,那對通身純銀,唯花蕊燦金鎏光的梨花鐲則染著他的血斷成數截,仿佛落入玉盤的大小寶珠,墜地的聲音明明琳琅清脆,卻給人一種心驚難言的沉重。
步九照眸光一冷倏然站起,護士們臨時拚湊出的長桌因他焦灼粗暴的動作搖晃欲散,他本能地朝謝印雪伸手,卻在下一瞬想起了什麽一般頓住。
與其同時,胡利揚起寫有謝印雪姓名的紙張,與柳不花一起異口同聲喊道:“我寫完了——!”
倆人的聲音拉回其他人的神志,他們暫時收回看著謝印雪與瑪麗姑姑的視線,轉而看向柳不花和胡利。
歩醫饒有興致地問:“你們倆都寫了名字啊?”
柳不花道:“對,寫了。”
胡利寫的毫無疑問是謝印雪的名字,柳不花寫的……卻是自己的名字。
“主謀是我,只有我。”柳不花如同一個安然赴死的罪犯,向瑪麗姑姑和歩醫自首道,“是我想找到病愈證明單子偽造醫生簽名逃出醫院,你們把我抓走關禁閉吧。”
“只有你?”歩醫反問他,“可是這裡還有人寫了別人的名字。”
第168章
“那又如何?”
柳不花拈著那張寫有自己名字的紙張從椅子上緩緩起立,修長的身形如同青竹般挺立,他沒有腦袋,就像面龐空無一物的瑪麗姑姑,旁人無法再從他的臉上讀出任何情緒,僅能聽他用沉靜平和的語調從容分析:“你們找的是主謀,寫再多的名字,主謀也只有一個,也只需要一個。”
很難想象這樣一番話是從柳不花口中說出的。
他總是跟在謝印雪身邊,就像滿月下的碎星,謝印雪越是璀璨耀眼,就會襯得他越發黯淡渺小,只有謝印雪在的地方,他就是陰影下的一粒不足為道塵沙。
但他擁有屬於自身的輝芒,哪怕十分微小。
強大如步九照那樣的人在一刹都束手束腳毫無用途,他卻可以不顧一切站出,正如他最初願意代替朱易琨進入鎖長生的因由一樣:他願意為了謝印雪——為自己深深在意的親人毫不猶豫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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