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沒有在意的人時,你根本就不會在乎世間有多少生靈死去,而當你有了喜歡的人時,你只會想讓他活下去,他受傷、他死了,你會比自己受傷死去還要痛苦。你看啊,如今當你和我站在同一角度,當你和我一樣有想保護的人,你明明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
秦鶴聲音輕如細風,試圖說服凶獸:“你沒有錯,我也沒有錯,可我們都沒有選擇。”
“你必須待在長雪洲封印大陣中,因為你離開這裡,你活在世間,你就是錯了。”
“所以呢?所以我就該死嗎?!就該永遠被你們困在這裡嗎?!”凶獸最終還是被激怒了,它目眥欲裂,蒼瞳布滿猩紅的血絲,聲音嘶啞狂怒,“憑什麽,憑什麽——!”
“薄魚沒親手殺過人,我又親手殺過嗎?!”
“狏即薄魚它們死了還有下一世,有下下世,只要神魂不滅,便有輪回的生生世世,可我沒有啊!我沒有前生、沒有來世、不入輪回,我死了就會消散於天地,所以我不甘去死,更不甘千年萬年永遠待在這塊破地上,這也叫‘錯’?!”
凶獸的聲聲質問和風一起吹過這片寥落死寂的遼闊雪地,回蕩在穹宇之下,奈何天地無聲,秦鶴亦無言回答他所問。
他們誰都不能說服誰,誰也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三千年前如此,三千年後亦如此,這本就是個辯不出結果的爭執。
末了,秦鶴終是不忍,他雖對眾生殘忍,奪其性命從不心軟,卻也憐憫眾生,便望著伏在雪中默默流血的凶獸說:“行了行了,別嚷嚷了,告訴你個好消息,柳不花前世不是你殺的,他也沒死於業火,不過他的死因和你到底還是有些關系的。”
凶獸聲如寒霜,冷笑道:“關我屁事?”
秦鶴剛要說“你不是因為這事還在妖精客棧房頂跟謝印雪道歉嗎”,但沒問出口,他又頓悟:生性無情冷漠的凶獸哪會真對柳不花產生丁點愧疚啊?他不過是想借此從心愛之人身上多討幾分心軟憐愛罷了。
“哦,好吧。”秦鶴被小情侶刺激得牙酸,“謝印雪也和你無關,你這傷受的屬實沒必要。”
步九照接著冷嗤。
秦鶴再頓悟:“噢,苦肉計是吧?”
凶獸不耐煩:“趕緊滾。”
“天命如此,步九照。”秦鶴扇扇翅膀,凌空飛起,悵歎道,“你終會明白的。”
“滾。”
秦鶴滾了,長雪洲又只剩下步九照一人,他抬起頭看看九步開外的那片無暖光照射的蒼白雪地片霎,便閉上雙眼,攥緊了捂在處心口小小的吊墜,吊墜沾染了他的體溫,握在手裡便溫溫熱熱的。
步九照扯唇笑了下,低語道:“又騙我,它其實挺暖和啊……”
第245章
謝印雪和柳不花回到了明月崖。
妖精客棧副本三日便結束,出人意料的快,而柳不花的第九關副本通關,下個月謝印雪再進鎖長生,他就無法再跟著進去了。
翌日,明月崖下雪了。
這是今年第二場雪,柳不花和沈秋戟都不知道這場雪要下多久,又會不會下到明年去。
那天早上醒來,柳不花一推開窗,入目便見明月崖院中那棵巨大的梨花樹枝杈上積滿了雪,打眼望去,與梨花開了也無甚兩樣,視線下移,他又瞧見樹下有個身影在動。
那身影穿一身素白的衣衫,發梢間掛著點點雪粒子,雙足深陷雪中,只有瘦骨伶仃的腳踝露在外面,顏色幾乎與雪一樣白。簌簌的輕雪落下,墜到他肩頭後就生出了一種莫名的重量,沉甸甸像是能把這道身影如花枝般折斷。
柳不花渾身的血液霎時如被凍住一般,僵硬了好幾秒才能動,一把抄起自己的外套就朝那道身影跑去:“乾爹!您怎麽外套和鞋子都不穿啊?!”
青年抬頭看他一眼,笑道:“沒事,不冷。”
柳不花生氣了,給人蓋好衣服後沉聲說:“您會生病的!”
青年還是笑著說:“不會的。”
柳不花說不過他,又不能罵人,便在心裡決定今天中午要去燉小乾媽留下的藥膳,燉十倍分量讓謝印雪喝,親自盯著他喝,不給謝印雪有機會像以前一樣偷偷把藥膳倒了!
這樣一想,柳不花方才覺得梗在喉頭的氣能順下去了,詢問謝印雪:“您一大清早在做什麽呢?”
青年重新垂首低頭,專注於指尖下的事物:“下雪了,出來玩玩雪。”
柳不花不是第一回看雪了,卻是頭一次見謝印雪玩雪。
謝印雪在拜陳玉清為師入明月崖前叫沈秋霖,後來改名“謝印雪”,是因陳玉清要他時時刻刻銘記斷欲忘情,莫要留痕,所以那些雪從來就落不到謝印雪身上。
——除非他動心。
這個動心,不僅限於“愛”,“恨”也可以,“悲”也可以,“怒”也可以,只要是人的“七情六欲”都可以。
謝印雪如今在為誰動心,答案不言而喻。
他瞅著謝印雪動作,發現青年好像是在堆雪人,但堆出的東西柳不花看不出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就問:“乾爹,你在堆什麽東西?”
“堆小狗。”謝印雪告訴他,說完把狗耳朵捏上,緊跟著又捏出狗嘴,笑盈盈地說,“一隻可憐的小狗狗。”
柳不花秒懂:“堆的不是東西,是小乾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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