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冷雪在兩人交纏的舌間融化,縱使千年萬載過去,白骨成灰、諸界覆滅,這一吻的余溫,也會永遠留存在步九照心上。
謝印雪最後問他:“我咬破你舌頭可以嗎?”
步九照笑笑:“不可以。”
說罷,他牽住謝印雪握劍的那隻手,控制著謝印雪將劍捅入自己的腹部。
謝印雪眼裡瞳仁顫著,他要松手,步九照卻不讓他松。
他用手掌包裹著謝印雪的手,帶著青年持劍一寸寸往上,撕裂皮肉,斬斷肋骨,劈開自己的身體,一字一句,如同施下永生永世的詛咒般道:“謝印雪,我不知道你前世會不會也是業火下的亡魂之一,但就算是,往後你也不能恨我了——”
“——你只能愛我。”
劍身入腹無聲,骨斷肉綻無聲,赤血落雪也無聲,唯獨此言擲地有聲。
坐在烏篷小舟上的秦鶴望見這一幕,不禁心神懼震,身後往後一靠,道一句:“步九照……算你有種。”
“謝印雪殺了步九照?!”劉斐看呆了,他們聽不到步九照和謝印雪的談話,只能看見滿地洇開的血色,“為什麽?他們不是相愛嗎?”
虞佳憶卻看著秦鶴緩緩道:“祭陣陣法法眼……是在步九照身上吧?”
秦鶴坦然承認了:“是,他那層人皮就是祭陣陣法法眼。”
——人皮破,祭陣破。
但是破陣只需要開一道小口,哪怕是一小道劃痕,只要破了皮就算成,根本不需要弄出這麽慘烈的傷勢。
這個副本裡,他沒對步九照的能力進行任何壓製,謝印雪一介凡人,他縱有通天的本事,也絕無可能傷到步九照分毫,那些傷全是步九照自己弄出來的,因為他想向謝印雪還債。
他怕謝印雪前世也是業火下的亡魂之一,他想以此傷消去他所欠業債,他要謝印雪再也沒有恨他的任何理由,他要謝印雪從此只能愛他。
“謝印雪也不是擺渡者npc……步九照才是。”百合子也想明白了,怔怔道,“我們任何一個人留下來,只要能與他做交易,就都能活下來,不會死的……”
秦鶴笑起,誇讚她道:“你終於轉過彎來了?”
是的,不受壓製的步九照,連秦鶴都無法在他身上砍出一道口子,何況是這些參與者?
可就像步九照能讓謝印雪傷他一樣,只要他自願,沒什麽不行,哪怕被留下來的參與者不是謝印雪,步九照也依然是這個副本的擺渡者npc啊,如果有參與者能看出他的身份,手上又沒有沾染傷害其他參與者的血跡,便能與步九照交易換取活命的機會。
再說步九照也沒得選。
他要謝印雪活,他就必須走回長雪洲陣法裡,必須挨這道傷。
“我們都成了劊子手。”能夠通關了,蔡樂樂完全高興不起來,她抓著自己頭髮,哽咽道,“合窳、狏即、蜚、朱厭、薄郎、步九照……我們殺了太多人。”
秦鶴歎了口氣:“步九照沒死,你們也沒殺狏即、蜚、朱厭、薄郎他們,殺他們的人是我。”
譚凡毅又開始摘眼鏡擦眼睛了:“他人都成兩半了還不死啊?”
“唉,是啊,可惜你們都死了他也不會死的。”秦鶴又是一聲長歎,“你們也不用覺得愧疚,妖精客棧裡只有我和步九照是活的,其他人和妖,都只是記憶——我的一段記憶,你們沒有殺掉任何生命。”
原本屈膝抱著自己腿默默難過的劉斐聞言抬頭,眼角還掛著淚:“記憶?”
“是啊,真正殺死狏即和薄郎的人,其實是我啊。”秦鶴勾起唇角,走到劉斐面前俯身直視著她雙眼道,“那三百多隻妖,全是我殺的,不然我怎麽會有與他們相乾的記憶?”
劉斐悚然瞪大雙目,手掌撐著地面連連後退,再不敢靠近秦鶴。
“我也不長他這樣。”
秦鶴用手點點柳不花的臉,然後抬手揪住自己的臉,將一張人皮撕下,而人皮下沒有骨頭,沒有血肉,只有空蕩蕩的虛無,他像個無頭死屍,陰惻惻道:“我是鬼,我沒有臉。”
劉斐眼皮一翻和辛天皓一起被嚇暈了過去。
秦鶴哈哈大笑:“這麽膽小啊?”
笑完他頂著沒頭的身體,朝臉色慘白的其他參與者揮揮手:“走吧走吧,都走吧。”
烏篷小舟載著眾人禦風前行,朝天穹更高處飛去,秦鶴則從小舟上躍下,化作一隻仙鶴振翅離開。
他飛回了長雪洲,落地後也沒恢復人形,用尖喙一邊梳理著凌亂的幾根羽翎,一邊和地上因為重傷暫且難以動彈,還恢復了原型,身龐如小山,蝟毛如黑雲的凶獸道:“步九照,你和你那幾個哥哥果真不一樣,我也挺佩服你。”
秦鶴繞著凶獸轉了一圈:“傷口痛嗎?痛就對了,你自找的,和我可沒關系。”
謝印雪走了,雪也停了,凶獸利爪虛虛攏著一小條散著金芒的吊墜靠近心口,連個眼神都沒給秦鶴。
“你到底想說什麽?”步九照冷漠道,“說廢話就快點滾。”
“我想說,這世上許多事不能用對與錯來分辯。或許你覺得我對你狠,可我沒有別的選擇。”秦鶴垂眸睨視雪地上的血,“你看,刀子要真正扎在身上才會痛。”
“你可以打破封印大陣,你可以離開長雪洲,然後呢?業火降下,生靈塗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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