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印雪諄諄告誡沈秋戟:“此法陰邪,你不能學,我給你的書中還記載了一法,名為‘種生基’,可用以改運增壽。”
生基墓,不埋死人,隻埋活人的生辰八字、毛發、指甲、血、衣、鞋等物品,種下生基,便可催官、增壽、求子、招財。①
“另外活人沒去世時打造的棺材,又可叫做‘壽木’,每逢初一十五進去躺一躺,沾沾‘壽’,若為陰德深厚者,也能活得更久些。不過呢——”謝印雪跟沈秋戟說了一連串棺材、壽衣、墳墓的偏門用法,末了卻話鋒一轉,“我要穿壽衣睡棺材,和這些事都無關。”
沈秋戟:“……”
謝印雪還有自己一番道理:“誰讓你私下不好好看書學習,師父便只能當面教你了。”
沈秋戟被他折磨得快沒脾氣了:“那你到底為什麽要舉行葬禮?”
謝印雪半俯下身體,望著站在自己膝前的小徒弟:“想知道呀?”
沈秋戟點點頭。
謝印雪又彎唇笑起,嗓音溫柔:“回去把那些書都看完,你就知道了。”
沈秋戟:“…………”
沈秋戟覺得自己的脾氣又上來了。
連旁聽的柳不花都替沈秋戟感到血壓飆升。
結果極擅玩弄人心的謝印雪這時又垂下長睫,惘然輕聲道:“阿戟……”
“……這大概是我此生,最後一次使用奇門法術了。”
青年短短三言兩句,叫沈秋戟情緒反覆大起大落,放在身側的手也攥緊成拳,半晌後,他啞聲說:“我這就回去看書。”
說罷,沈秋戟即刻轉身回屋,看那架勢,今夜十有八九是要秉燭夜讀,不打算睡了。
等他身影消失,謝印雪才哼笑著罵了句:“混小子。”
柳不花則有些好奇:“乾爹,您給他的那些書裡,真有您這回要穿壽衣睡棺材的緣由解答嗎?”
“當然沒有了。”謝印雪揚眉道,“這麽難的法術,以他的天賦,不頭懸梁錐刺股學個二十年別想學會,我給他的那些書裡面所記全是基礎術法,基礎術法都沒看完,還想看高階的?他看得懂嗎?”
柳不花:“……不愧是您。”
謝印雪笑了笑,未再言語,垂眸從桌屜裡拿出一塊晶瑩潤澤、白如羊脂的玉石料子,取刀開始雕刻。寥寥八刀下去,便雕出一隻線條鋒直,形神皆具的精巧小玉蟬。
柳不花心思不在欣賞玉蟬上面,草草瞟了一眼就移開視線,低聲問:“那您剛剛還說,這是您最後一次……”
“是。”謝印雪接過他的話頭回道,“就是最後一次。”
——是他此生,最後一次使用奇門術法。
謝印雪捏起玉蟬,對著雪光觀賞的同時,和柳不花說:“去給沈家打電話吧。”
柳不花應聲:“好。”
謝印雪有令,沈家莫敢不從。
離明月崖距離近的,當天夜裡就來到了明月崖山腳;距離遠些的,也在次日匆匆趕到,候在山腳,設靈台、穿白衣、扎白布、簪白花,為謝印雪披麻戴孝。
第三日早上六點,柳不花和沈秋戟和聘請的白事班子把謝印雪的空棺材運到了山腳——他就從這裡出殯。
其實按理來說,人死出殯是要從家裡出的,可謝印雪不能回沈家,明月崖也不是家,是墳,是他們這一門所有人的墳——生前住陽宅,死後葬入後山,所以謝印雪便只能從山腳出殯了。
到了七點,謝印雪也下山了。
他自己換好了壽衣,不過說是壽衣,其實和他以往穿的長衫也沒甚差別,肩頭處依然繡著皓白如雪的梨花,就是衣衫顏色很豔,殷紅如血,是這場喪事中最濃、最烈的一抹顏色。
雪仍在下著,很快就在才掃淨的地面上鋪出一小層薄白。
柳不花撐著把白傘走到謝印雪身旁為他擋雪。
謝印雪抬手拂去肩頭落雪,他化了殮妝,那張精致穠麗的面龐便不再蒼白冷淡,笑時如皓月傾輝,動人心魄:“不習慣?很少見我穿這麽豔的顏色吧?”
柳不花“嗯”了一聲:“尤其是這樣正的紅。”
謝印雪又笑道:“因為我以前覺得,這樣紅的顏色,應該只在婚禮上穿才對。但其實不是,葬禮上也可以。”
畢竟“謝印雪”不會有婚禮,在他走入明月崖,從沈秋霖改名為“謝印雪”的那一天起,他就沒有穿喜服的機會了,他能把這麽豔的顏色穿在身上的那天,只有葬禮。
不過謝印雪覺著,他穿這身衣服進鎖長生見步九照,應該也和穿喜服一樣吧?
想起那人,謝印雪不由轉了轉無名指上的素圈金戒,然後交代柳不花:“我走以後,名下遺產都給你,給阿戟他得全敗光,後續沈家那邊打的錢你也都收著,不夠花再去要,別替他們省錢。”
柳不花今天穿了一身黑,頭髮也染黑回來了,聞言啞然失笑道:“那麽多錢,我花不完的。”
謝印雪繼續說:“還要記得幫我照顧著點阿戟,別讓他以後真窮得去要飯,那太丟人了。”
就站在柳不花左手邊的沈秋戟面無表情:“我都聽到了。”
“聽到了那就記住,以後要好好活著,要過得隨心所欲。”謝印雪在他面前蹲下,雙手按著小徒弟的肩,柔聲祝願,“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愛你想愛的人,別生新愁,勿念舊憾,如中秋之月,永遠圓圓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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