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從那以後,豐年寨兩年一次為冥婚新娘搭台唱戲的習慣,便改為了一年一回,因為冥婚新娘的數量一直在增多,而兩年一次的搭台唱戲,已經鎮不住鬼新娘們的怨氣了。
第64章
可縱然如此,豐年寨的冥婚風氣也沒有任何收斂的意思。
本村人若是在豐年寨裡找不到沒有子女肯冥婚的人家,就會到外地買屍體,總之不管用何手段,哪怕傾家蕩產也要結一門陰親。
最可笑的是他們這樣做,是為了族中塋地沒有孤墳,保佑家裡富貴發財。
結果傾家盡產結成這門陰親後,除了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捉襟見肘以外,他們什麽也沒能得到。
“鬼新娘們往往只會在冥婚前夕出現,然後想盡法子恐嚇村民,如果這些都無法阻攔陰親進行,那麽……她們便會在冥婚當日大開殺戒,因此才需要搭戲台唱戲鎮邪。”楊若文告訴眾人,“我六歲那年的戲沒唱好,而我父親又是做喜宴的廚子,所以他死了。”
楊若文至今都還記得父親死的那一日,他像往常那樣蹲在結陰親雇主人家廚房的圓桌底下玩耍,因為父親偶爾會從廚台那邊走過來,然後偷偷給他喂一塊雞肉。
這種事情楊父以前沒少乾,因為楊家太窮了,窮到一年到頭沒幾次能吃上肉,可孩子長身體要吃肉怎麽辦呢?
楊父隻得去別人家裡當宴廚,再把他也帶過去藏在廚房裡,趁人不注意偷偷給他拿肉吃。不過楊父拿的肉向來都是最柴的那部分,比如雞,就一定會是雞胸肉——這部分的肉沒什麽人愛吃,分量卻不少,偷偷摸走一兩塊不會有人注意到。
但那樣的肉對於楊若文來說,卻和珍饈無異,連吃剩的雞肋骨他都要含在嘴裡咂摸半天。
若分得兩塊,他還會藏起來一塊,等回家後拿給妹妹楊若蘭吃。他還總是會想,富貴人家口中說的“難吃肉”都這麽好吃,那如果是雞腿雞翅這些部位,又該是怎樣的絕世佳肴呢?
所以幼年的楊若文,最期盼的就是村裡舉行宴會,不管是喜宴還是喪宴,因為只要有宴會,他就能吃上肉,他更不會注意去聽父親和母親念叨著說什麽“這一回的喜宴是為冥婚準備的,希望廣場那邊戲唱的順利”這些話,他滿心記掛的,就只是被父親牽進雇主家院後,看到這戶人家如此富裕,或許他今天除去帶回家給若蘭吃的肉以外,自今還能多吃一塊肉。
事實也的確如此,那天父親遞給他的雞胸肉破天荒的帶上了雞皮,要知道放在往日雞皮都是要留在餐盤裡的,因為雞皮油多,客人們愛吃,父親絕不敢偷偷私藏給他。
楊若文珍惜的吃掉半塊雞皮,像以前那樣想先給若蘭留下一半,楊父見了卻告訴他:這塊皮可以安心吃掉,他待會還能給他拿。
然而楊若文心懷期待和歡喜等了許久,也仍沒等來父親給的新肉,就當他忍不住掀了桌布想悄悄偷看幾眼外面時,一隻潔白如紙,甚至泛著些青綠色,指尖還塗有血紅色丹蔻的手卻捏著隻大雞腿伸入了桌底。
楊若文一眼就認出了這不是父親的手,他沒立刻接過雞腿,而是鑽出桌布朝外看了一眼,他看到桌子外蹲著一個身穿繡紋喜服的新娘,因為蓋著紅蓋頭,所以他看不清她的臉。
新娘見他出來也不說話,只是把雞腿往他面前又伸了伸。
廚房裡說靜也靜,因為沒有人聲;可說不靜也不靜,因為鍋裡的高湯沸騰起的呼嚕聲依舊清晰,楊若文又太饞那隻雞腿了,他道了聲謝謝後便握著雞腿鑽回桌底,一邊啃一邊想:那個女人或許就是這戶人家的新娘吧,她真是好心呀,這個雞腿那麽好吃,他已經吃過一塊肉了,雞腿得多給若蘭留一些……父親什麽時候能把席菜做完?他好把雞腿拿給若蘭嘗嘗……
只是楊若文等了許久,等到濃鬱噴香的高湯開始散發出燒糊的焦味,他也沒能等到父親掀開桌布告訴他可以走了。
直至楊若文都睡了一覺,醒來覺著餓得不行,揣在兜裡的雞腿也開始發出酸餿味,他才終於忍不住鑽出桌底。然後就看到父親瞪大眼睛,滿臉驚懼,死狀扭曲的躺在灶台旁邊,身體早已僵硬,而廚房裡還燒著的灶火和炭雖然將屋子照得明亮,卻襯得外頭的夜色更暗。
外頭的人原想來給陰親人家報信說廣場那邊的戲唱的不順利,希望他們家把陰親日期往後推推,等村裡頭再請新的戲班子來唱好戲後再辦婚事,踏進家宅之後,就隻瞧見一個站在屍體中央呆呆怔怔的楊若文。
楊母也因為這個噩耗,生下楊若明後便撒手人寰,楊若文又當爹又當媽,在周圍鄰居和幾個好心親戚的幫助下才把楊若明跟楊若蘭帶長大。
“那日待在陰親那戶人家裡的人,除了我以外全都死了,而在父親死後,我也才明白,人活著不能全無底線。”
楊若文語氣沉重將這段往事全數說出,大家聽得太過入神,難以自製伴隨著楊若文的話語陷入那段回憶,幾乎都快忘了這些人不過是“鎖長生末”副本中的npc而已,臨近末了,才被楊若文的一聲歎息將神志喚回。
廖鑫陽卻還下意識地問:“你們村都已經這樣了,就不能不結嗎?”
不過問完他自己就沉默了,因為答案再清楚不過,否則他們這些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裡?金元寶劇團的人來豐年寨唱戲,就是為了幫助明日的薛盛和楊若蘭的冥婚順利完成。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