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能讓觀眾慟哭,就是最大的錯,一定要讓她們哭!”慶豐村長完全聽不進閔元丹的話,他看著眾人視線也像巴不得生吃其肉般怨毒,僅僅是礙於還需要他們再唱一天戲而沒立刻下手,“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你們只剩最後一次機……”
謝印雪見狀直接打斷慶豐村長的話:“她們不哭,你們是會死嗎?”
慶豐村長聞言倏地轉頭,看向謝印雪。
謝印雪迎著他的目光,張唇時說出的話雖是問句,卻是用陳述句的語調說出:“是吧。”
唯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豐年寨的村民們,都如此看重這出戲。
結果慶豐村長並不理睬謝印雪,他看向薛盛,放軟了聲音說:“阿盛,你也是村裡的人,你也得想想辦法啊。”
薛盛本想像剛剛對他其他村民以及李嬸那樣裝傻充愣不做言語,他聽前半句時都沒覺得如何,等聽到慶豐村長將後半句話道出時,他卻變了臉色,因為慶豐村長說:“你看你父親那樣愛你,如此大費周章,只為了能讓你和若蘭能夠相守,村裡人也盡心盡力為你們的婚事幫忙出力,你忍心看著村裡人死去嗎?”
“可我並不想結這門陰親。”薛盛望著慶豐村長,痛心疾首道,“村長,冥婚乃陋俗,您不幫忙勸著我父親就罷了,為何還要為虎作倀?”
“為虎作倀?”
慶豐村長和其余村民聽到這個詞的霎那便面露憤怒,質問薛盛怎可這樣汙蔑他們,薛老爺子也自村民隊伍中走出,用看不孝子的眼神望著薛盛,問他:“你不是一直希望和楊若蘭在一起嗎?我如今遂你心願,你還要如何?”
薛盛也厲聲回薛老爺子道:“那是在我活著的時候!我一個人死了,你就該讓我一個人走!”
“你只顧著你自己,你可有為家裡其他人考慮過?”薛老爺子用拐杖重重錘了幾下地磚,便痛苦地捂著心口,“我們薛家的塋地怎能有孤墳?那是要壞了我薛家百年風水的啊!”
薛盛的母親薛老夫人趕緊上前攙扶薛老爺子,勸慰他:“老爺您別氣了,注意身子……”
看到這一幕,薛盛縱然還有千言萬語想說,也不能出口,就怕刺激到薛老爺子,將他氣出什麽毛病。
薛老爺子杵著拐杖站穩後,仍是搖著頭悲慟道:“我就不該送你去外地念書……你已經讀傻了!”
薛盛的目光掠過薛老爺子和慶豐村長,落到他們身後一片血紅的鬼新娘身上,過往從不過問豐年寨中事的他,卻在這一刻驟然明白這些鬼新娘的來歷,他顫著唇,低喃道:“可你們卻已經瘋了……”
失魂落魄的薛盛最終被眾參與者們帶著回到後台。
眾人盯著呆呆坐在椅子上的薛盛,你看我我看你,完全沒想到居然有一日還需要他們來安慰一個鬼。
應伊水走上前剛想拍拍薛盛的肩膀,結果他卻自己想開了,直起脊背沉聲道:“我絕不能讓若蘭也成為她們!”
這句話話音才落,後台門簾便被掀起,眾人扭頭看去,只見走進戲篷內的人竟是楊若蘭的大哥楊若文。
薛盛望著他愕然道:“……楊大哥?”
“我今晚出來看戲了,因為我聽陳嬸說,劇團新補的演員是你。”楊若文目光緊緊鎖著薛盛,抿了抿唇後繼續說,“我本想知道你為何會加入金元寶劇團助紂為虐,卻沒料到來這之後,會看見你和薛老爺起爭執。”
“助紂為虐?”薛盛聽完楊若文的話也懵了,他也想不通為什麽自己方才形容村民們的詞語會被楊若文用到他身上。
楊若文又問他:“你不知道村裡每年都唱的這出《救姻緣》,是為什麽而唱的嗎?”
薛盛搖頭:“我不清楚。”
楊若文看向眾參與者,見他們臉上全是和薛盛如出一轍的茫然,繼續問:“你們也不清楚?”
謝印雪聞言扯唇笑了下,反問他道:“薛盛是這裡的本地人,他都不知道,我們才來這六天,你覺得我們會知道?”
站在他身邊的步九照聽到這話也勾起了唇角,壓低聲音在謝印雪耳畔道:“你真不知道?”
謝印雪卻懶得搭理他。
似乎不滿於青年如此冷落他,步九照單眉一挑,又道:“我還發現一件事,你在聽到薛老爺子‘你只顧著你自己,你可有為家裡其他人考慮過’那句話時,呼吸亂了一瞬。怎麽,有人也和你說過這樣的話嗎?”
只可惜青年仍是垂著眼睫默然不語。
而楊若文無聲站立片刻後,也終於開口了:“是為了鎮邪。”
楊若文今年已已經有三十二歲了,年紀比薛盛還大上半輪,但豐年寨為冥婚新娘搭台唱戲的習俗,在他出生那年就有了,往上追溯也不知是從哪年開始的,只知道是一位大師替豐年寨看過風水留下鎮邪的方法。
那位大師說豐年寨冥婚太多,耗損陰德,唯有為新娘們搭台唱戲,才可化解其怨氣,暫換村中安寧。
不過楊若文六歲之前,豐年寨為冥婚新娘搭台唱戲還是兩年一次,並不是如今的每年一回。
“我六歲那年,村裡請來的劇團唱了足足三日的戲,可是一連三日都唱錯了詞,表演的並不好。故第三日結束後,村裡便開始死人。”楊若文垂下頭,目光滯然道,“我父親便是在那一年去的,那時,我娘還懷著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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