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他的是個穿軍裝的男人,雖然拉著他,但還是有意識的護著。兩人身後是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男人,穿著對襟團花老褂子,剃著光頭。
穿軍裝的男人把穿長衫的男人拉到外面,然後轉頭就給了光頭一拳,打得他鼻血直流。
穿長衫的男人嚇到了,猶豫著該不該勸。林阮看到他沒穿鞋光著腳,腳腕上一圈青紫,手上也是。拉扯間露出的胳膊上也有很多印子。
玉香出去叫人拉開他們,那穿長衫的男人帶著穿軍裝的進了一間屋子,院子裡留下那個光頭罵罵咧咧的,說話很難聽。
沒一會兒玉香回來了,跟他們解釋說,穿長衫的那個是粟玉閣的人,叫五月。那個光頭是他的客人,光頭是個滿清遺少,有些古怪規矩,床上好磋磨人,回回弄得人一身傷。
穿軍裝的那個也是五月的客人,點過五月兩回。這一次不知道怎麽著就在這碰上了,那個軍人看見五月身上的傷,肯定不樂意,上去就把人揍了。
玉香一面說一面從櫃子裡拿了傷藥,算子在旁邊剝瓜子,閑閑道:“這些個滿清遺老遺少,滿腦子的封建余毒,真不是個東西。”
說著,算子意有所指的看了林阮一眼。
林阮不樂意了,“先生跟他們才不一樣!”
“我又沒說他,你心虛什麽?”算子漫不經心的看著林阮。
林阮聽不得有人說湛晞壞話,他瞪了算子一樣,起身就要走。
剛走到院子中庭,那光頭就來扯林阮的手,“什麽時候有了新貨,還不快來陪陪爺。”
林阮連忙退了兩步沒讓他碰著,三四個人上去把光頭按住,那光頭滿臉大汗,狀若瘋癲,把林阮嚇了一跳。
“他這是?”林阮問玉香。
玉香擺擺手,叫人把他送出去,道:“吸了大煙了。”
林阮一頓,眼中顯出些厭惡。
正說著,有人叫了林阮一聲,“林少爺?”
林阮回頭,是那個穿軍裝的男人,他身邊站著那個斯文清秀的年輕人,已經穿好了衣裳,但臉色還很慘白。
林阮想起來,這個穿軍裝的男人好像是顧忌的副官,姓莊。
“莊副官?”
莊副官點點頭,“是我。”
林阮尷尬的對他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為什麽出現在這裡。
莊副官看上去比林阮自在,他對林阮點了點頭,“見笑了。”
說罷,他越過林阮走到玉香面前,道:“我要給五月贖身。”
五月愣住了,連忙去扯莊副官的衣袖,玉香看了看五月,又看了看莊副官,道:“五月雖不是最紅的,但勝在年輕性子好,他要願意跟你,我不說什麽,兩千塊大洋是五月的身價。”
莊副官聽罷,沉思片刻,道:“好,給我幾天時間籌錢。”
玉香點了點頭,從頭到尾五月都是一種焦急不樂意的樣子。
兩千塊大洋對莊副官來說,不說傾家蕩產,也絕對不是個小數目。
算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屋子走了出來,倚著門口,像是看戲似的。他總有一種遊離感,遊離於世事之外。林阮第一次在蛋糕店見到算子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感覺。後來這樣的感覺消失了,林阮就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眼下,算子那雙多情的桃花眼裡,全都是不乾己身的漫不經心。
“好熱鬧啊。”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林阮望去,是穿著軍裝的顧忌,顧忌手裡拿著軍帽,繞過影壁看著院裡的人。他身後,湛晞不緊不慢的走出來,目光在林阮身上停了一瞬。
林阮看他一眼,又很快挪開,有一種想看又不敢看的感覺。算子依舊倚著門口,眼中的情緒逐漸複雜。
莊副官走到顧忌面前敬了個軍禮,顧忌要笑不笑的,“你還知道你是個軍人啊,在胭脂胡同跟人打架,也不怕人笑話。”
“屬下知錯,甘願領罰!”
莊副官這麽說著,卻把五月牢牢護在身後頭。
顧忌挑了挑眉,沒說什麽。
不知道莊副官跟玉香說了什麽,最後莊副官把五月帶走了。顧忌處理完事情往外走。湛晞也跟著往外走,好像他是被顧忌拉了來,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
林阮跟在他們後面走出院門,那邊湛晞和顧忌都上了車,算子卻忽然叫住林阮。
林阮回頭看他,算子倚著牆,眼中的神色淡了很多,他道:“如果你糾結是不是喜歡哪一個人,那你八成就是喜歡他。”
林阮沒回答,只是道:“你不是出家人嗎,也懂這些事情?”
“我是不懂,但我不傻。”
林阮眉頭又皺起來,“我也不傻。”
算子嗤笑一聲,問道:“當年我給你算過一卦,你記不記得?”
林阮搖搖頭,“我不記得了。”
算子聳聳肩,輕描淡寫道:“那就算了。”
林阮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算子沒再說什麽。林阮隻好跟他揮揮手,往車上跑去。
顧忌坐的是莊副官的車,湛晞的的車則是世寧來開。林阮拉開車門坐上去,悄悄的看湛晞一眼,又趕緊挪開。
天色昏暗下來,車子一直駛入蘭公館。花園裡的路燈已經亮了起來,發出一種暖黃色的明亮的光。
湛晞和林阮下車,世寧把車開去挺好。湛晞沒說話,走上台階要進門,林阮在身後叫了他一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