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他話音剛落,碼頭就傳來了槍聲,不是一聲,而是連續不斷的好幾聲。
湛晞依舊沒說話,神情越發的嚴肅。
忽然,一個外國人拎著一個微胖的男人走進屋子裡,道:“先生,這個人說他見過照片上的人。”
湛晞眸光一頓,轉過身,看向那個微胖的男人。身邊一個外國人拿著林阮的照片,用並不熟練的中文問道:“你見過這個人?”
胖男人先前被那外國人嚇住了,一看照片,馬上就道:“見過見過,我跟這位小老板做過生意。”
“他現在人在哪裡?”湛晞問道。
“這···這我怎麽知道?”胖男人不安的看向湛晞。
湛晞已經沒有那麽多的耐心了,一邊的外國人剛要動手,那胖男人見勢不好,忙喊道:“他···他也買了船票!”
湛晞抬眼看他,那胖男人道:“他像我買了四張船票,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也在船上。”
湛晞看著那胖男人,聲音沉沉,“你說的最好是真的。”
他轉過身命令道:“現在去查船上的人。”
一個人去了,又是一連串的槍聲傳來,伴隨著人群的哀嚎和叱罵。那個外國人道:“現在一個一個人的查來不及了,不過所有有船票的人都已經上了船,我想,我們可以先開船,等安全了再找。”
隨著槍聲越來越急促,湛晞知道,不能再等了,他閉了閉眼,沉聲道:“開船。”
天邊一縷晨光穿過烏雲射向大地,輪船緩緩啟動,岸邊的狼藉都留在了那裡。
林阮拉著華英跑到甲板欄杆邊,看著天邊的晨光,長長的舒出一口氣。
第49章
輪船上下幾層來來往往都是人,林阮帶著華英找到了華先生華太太,見到自己女兒,兩位老人才放下了心,驚嚇之下,兩個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林阮把他們安頓在普通客艙的房間裡,自己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他走出客艙,走上甲板。林阮沒有坐過大型的遊輪,也沒有見過水天一色的海面。初升的太陽從海那邊升起來,將整個海面都映的波光粼粼的。
林阮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帶著些腥味兒的海風撲面而來。
華英跟在他身後出來,走到他身邊,叫了一聲,“林阮哥哥。”
林阮偏頭看了看她,道:“剛才那麽亂,被嚇住了吧,怎麽不回去歇著?”
華英搖搖頭,“睡不著。”
華英看了眼林阮,又低下頭,“林阮哥哥,我是不是很沒用,只會拖後腿。”
年輕的女孩子很沮喪,她沒有經歷過什麽大場面,身邊有父母供她依靠,鮮少面對這些事情。
“我爸媽其實一直想要個兒子,”華英道:“因為兒子長大了就變成男人,男人可以撐起一個家。”華英抬起頭看向林阮,“就像林阮哥哥一樣。”
林阮笑了笑,道:“人總是會傾向於依靠別人,這不丟人。等你長大了,很多事情慢慢的就學會了。”
他看向映著金色陽光的海面,輕聲道:“我以前也跟你一樣 ,是被人護著長大的,外頭這些風風雨雨我一概不知。那時候呢,還不覺得自己笨,看他做這些事情遊刃有余的,就覺得換了我或許也可以,結果呀···”
林阮沒有說完,低頭笑了笑,十六個月的酸甜苦辣就在這一笑之間了。
“能有個人來依靠,一定是此前攢了很多很多的福分。”
兩個人身後傳來一聲喧鬧,金發碧眼的外國人走出來,像是在盤查什麽。船上的人很多很亂,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上船需要船票,這船票有可能是買的,偷的,搶的,甚至有些人在輪船開走的時候跳進海裡扒著上船。
林阮和華英往角落裡站了站,上海灘越來越遠了。
華英忽然看見岸邊碼頭著了火,黑煙滾滾猙獰的飄向天空。華英睜大了雙眼,“著火了!”
林阮也看見了,他不知道這麽大的一場火因何而起,只能告訴華英,“很快就會熄滅的。”
因為除了那一角,整個上海灘依舊是繁華而摩登的,各種各樣的建築佇立在這片臨海的土地上,隨著輪船的航行,漸漸的變小。
華英無可抑製的感到悲傷,那是她的故土,而或許不久之後就將淪為戰場。
“別太難過,”林阮安慰道:“等戰爭過去,你隨時都可以回來。”
華英勉強笑了笑,林阮見狀,便道:“你就當出去遊玩一陣,去看看別的地方······你去過四九城嗎?”
華英搖搖頭,被林阮的話轉移了注意力,“四九城不是林阮哥哥的故鄉嗎?那是什麽樣的?”
林阮慢慢回憶,“那是一座很漂亮很漂亮的城市,初春的時候什刹海的冰會化開,湖水緩緩流動,湖面綠的跟翡翠一樣,乾淨極了。到了秋天呢,滿街的銀杏樹就開始落葉子,落了滿地金燦燦的,厚厚一層。”
華英看向林阮,林阮面色平靜,眼裡浸滿了回憶,“有一種很好吃的點心,叫白糯米方糕,是長條形狀的,很酥軟香甜。那種方糕比較貴,兩個銀角兒只能買四塊方糕。”
華英有些疑惑,她不知道銀角兒是什麽。林阮給她解釋,“是四九城特有的一種錢幣,銀元之下有銀角兒,銀角兒之下有銅板。不過現在,大家可能都用鈔票了。”
他給華英講四九城,講那個丁香紫釉的荷葉碗,講一出琴師很穩的《武家坡》,講奇妙的提拉米蘇和榛子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