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沉默,范無救就急了:“中了什麽?中了毒麽?你眼睛該不會看不見了?”
謝必安輕歎:“你幫我摘下來吧。”
范無救關心謝必安的安危,倒沒閑心想那些有的沒的,伸手就去解綁在謝必安腦後的結。
白綾輕輕一拉就被扯落,謝必安抬起雙眸,烏墨般的眼瞳澄淨如洗,映出范無救的全部身影。他眸色晦暗一瞬,湖水般平靜的眼底忽然醞釀起狂風暴雨。
范無救還在仔細觀察他的眼睛:“好像也沒受傷,那你把眼睛蒙上是在乾……唔!”
謝必安倏然跪起身,雙手攀住范無救的脖頸,低頭將唇吻了上去。
范無救瞳孔一縮,大腦當場死機。
窗明幾淨的客廳裡,高大俊朗的黑T恤男人站在沙發前,沙發上的長發白衣青年跪直上身,勾著黑衣男人的脖子親吻,畫面唯美又奇異。像一對親昵的小情侶在下班回家後親熱,這布置溫馨的客廳就是他們同居的愛巢。
謝必安清雅的臉龐近在咫尺,漂亮的眼睛閉著,這樣的距離幾乎可以數清他長長的睫毛,又密又翹,根根分明。
皮膚是玉瓷白,唇瓣是胭脂紅,此刻正被他輕輕觸碰。
范無救下意識舔了舔唇瓣。
老白的唇是軟的,味道是甜的。
不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個樣子?老白今天是受了什麽刺激?
還是說受刺激的其實是他自己?他現在正陷在一個夢裡,根本還沒睡醒?
范無救清楚自己對謝必安的心思,從來不敢在面上表露,隻敢在夢裡表白心跡。可就算在夢裡,他也從不敢對謝必安有任何唐突的舉動。謝必安太過仙氣,如高嶺之花不可采摘,可遠觀不可褻玩。
范無救想都不敢想的事,謝必安就這麽毫無征兆地做了。
范無救看著眼前熟悉的眉眼,突然有些不敢認了。
客廳還是熟悉的客廳,兄弟也是熟悉的兄弟。只是他們現在乾的事,太過陌生了。
這真的是老白麽?不是什麽妖精變成老白的樣子來勾引他?
這麽一想,范無救立刻推開謝必安,猛地後退一步,眼帶警惕。
謝必安被推得跪坐在沙發上,抬起霧蒙蒙的眼睛望著他,眸中似有受傷之色,像在控訴他的粗魯與冷漠。
這一眼就讓范無救想質問的話都淹沒在肚子裡。
……他怎麽會認不出謝必安。
這的的確確就是他認識千年的老白。
可這也的的確確不是老白會做的事兒。
范無救現在整個腦子都是亂的。讓他在這種情況下還要保持冷靜思考,那確實有點為難他。
“老白,你是不是……”范無救斟酌了一下詞句,“被控制了?”
某種程度上,范無救已經一語道出真相。
丘比特的弓箭曾射遍奧林匹斯山上的神祇。因性格差異,每個人的中箭反應都不盡相同。但有一點是公認的——愛情金箭可以讓人毫無保留地愛上另一個人,並堅持不懈地展開追求。
像太陽神阿波羅這樣的神祇,本就勇敢、光明、炙熱,他中箭後產生的反應瘋狂而熱烈,幾乎是死纏爛打窮追不舍,追達芙妮到天涯海角都不放過。
而謝必安這般如月色清冷的人物,他追求起一個人來也不會太過瘋狂。
但也足以令范無救瘋狂。
他如何能經得起心上人的撩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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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必安低低開口:“范兄。”
范無救一怔。
這個稱呼太過久遠,他已經很久沒聽過了,乍然一聽,隻覺恍如隔世。
也確實隔了一世。
鮮少有人知道黑白無常生前就相識,他們那時就是至交好友,還結拜為兄弟,互稱“范兄”、“謝兄”。死後入職地府成為鬼差,黑白無常的大名逐漸勝過他們的本名,彼此間也都用“老黑”、“老白”相稱了。
謝必安突然說起舊日的稱呼,還真給范無救帶來一波回憶殺。
要問他是何時喜歡上謝必安的?
說出來怕看客不信。
他愛了謝必安足足一千年。
前塵如煙,他已記不太清,關於生前的記憶,唯有與謝必安相關才是明晰的。
他們生前是竹馬之誼,自幼結義。謝必安在窗前讀書,他就在院子裡習武。謝必安在林中撫琴,他就隨琴聲練劍。他暗暗喜歡上端方如玉的謝必安,可斷袖之癖在那時代是大忌,別說考取功名,做平民也要受人非議。他們都是立誓要各自考文武狀元的人,就算不為自己,也不能叫對方斷送前途。
後來二人結伴進京趕考,途中經過河畔遇見暴雨,謝必安去取傘,叫范無救在原地等他,范無救應了。誰知河水突然暴漲,雨水使得岸邊濕滑,范無救堅守諾言一直守在河畔,不肯離開半步,不慎失足跌入河中溺斃。他那份心思,就至死都沒能開口。
再之後謝必安取傘回來,見范無救溺亡,悲痛自責,便以一根白綾自縊,殉了范無救。
死後二人魂歸地府,閻王召見他倆,說他們一個死腦筋,一個不惜命,但都是重情重義之人,便讓他們做了無常。
范無救那時責怪謝必安,問他為何要跟著自盡。謝必安那般才華,定能金榜題名,人世有大好前程,不值得為他殞命。謝必安平靜回答:“你因守我之諾而亡,我若苟活,恐余生難安,此乃道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