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宗天子”三個字,范無懾的瞳光變得陰陰沉沉。
“那宗天子……”解彼安突然道。
范無懾心臟一窒。
“宗氏的故事,你要是感興趣,下次我帶你去聽雨樓聽,那家有位先生講得好。”解彼安給范無懾夾了一塊魚,“小心刺。”
范無懾捏緊了筷子:“民間不是不敢提宗子梟嗎。”
“那位先生膽子大,聽客也開明,再說他也不提魔尊的名字,也不說宗子梟入魔之後的事。隻把宗氏從創派到稱帝,到因為宗子珩、宗子梟兄弟鬩牆而覆滅,由盛極至衰敗,梳理得清清楚楚,我只聽過兩次,後來買了他編的書,頗為有趣。”
范無懾心潮翻湧,無法平靜。光陰百年,一切都已歸為塵土,當年種種,一個忘了,一個記得,聽著此人用閑話野史的口吻談論前世的他們,那不痛不癢的模樣,隻讓他又怨又恨。
說書人說到了聽客們最感興趣的最後一件法寶——軒轅天機符。
“這軒轅天機符,原該和山河社稷圖一同說,因為他們都曾經為一人所馭,此人憑這兩樣法寶,幾乎毀了人鬼兩界。”
聽客們發出籲聲,明顯都興奮了起來。
“軒轅天機符,乃西王母之法器,曾派遣九天玄女助軒轅黃帝大敗蚩尤,傳授其“三宮五意陰陽之略,太一遁甲六壬步鬥之術,陰符之機,靈寶五符五勝之文”,並贈與此符,可號令天地人三界之兵。軒轅氏後著《黃帝陰符經》,又稱《黃帝天機經》,書此符之玄詭。”說書人振奮激昂地說,“傳聞中此符流落人間,但百萬年來無人得見,都說傳聞不可信,它卻偏偏被那不可說之人給找到了,從此,天地變色,乾坤顛倒,一聲號令,得百萬陰兵,神佛難擋。”
大堂內鴉雀無聲。
靜默片刻,一個稚嫩的童聲突然說:“爹爹,我要這個符。”
肅殺的氣氛一秒破功,哄笑聲起,說書人也沒繃住,忍著笑說:“總之,羅酆山大戰後,此符被北陰大帝鎮壓在了九幽某處,再也沒機會得見天日。這位小小姐,可難為令尊啦。”
解彼安跟著眾人鼓起了掌,說書人的學徒在大堂內穿梭請賞,他也準備了點碎銀。
突然,街上傳來一陣騷亂,解彼安從窗戶探頭出去往外看,見一夥穿著無量派青衣道袍的修士正在追一個人。
第6章
“站住——”
被追捕之人已經負了傷,正狼狽逃竄,一夥人在車水馬龍的鬧市你追我趕,接連撞翻了攤販與路人,將整條街弄得雞飛狗跳,但見來者是無量派,眾人是敢怒不敢言。
那人頑抗一番,最終還是被抓住了,但仍不死心地叫嚷:“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抓我幹什麽,無量派就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抓人嗎!仗勢欺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少廢話,別以為沒人知道你乾的是什麽營生!帶走!”
茶樓小二正過來添茶,解彼安打聽道:“小哥,你知道外面這是在幹什麽嗎?”
“哦,昨天無量派出了件大事,公子是仙門中人嗎?若是的話,應該早聽說了。”
“嗯,聽說了,難道這人是凶手?”
“自然不是了,聽說那孟克非很厲害的,他要是凶手,怎麽可能被一幫無量派的低階弟子抓著。”
“小哥分析得有理,那這是……”
“這人啊,多半是浮夢繪逃出來的。昨天夜裡,孤悟劍宋春歸帶人將浮夢繪翻了個底朝天,聽說要把所有跟買賣人丹有關的都抓回去雲嵿審訊。”小二撇了撇嘴,壓低聲音說,“抓人抓瘋啦,我們村有幾個爺們兒,只是去浮夢繪打打雜工,混口飯吃,也莫名其妙被抓走了。”
解彼安蹙起眉,若有所思。
那宋春歸的名號,即便對於不是修仙界的普通百姓,也如雷貫耳。他是李不語最小的入室弟子,當世赫赫有名的獨臂劍客,一隻手就能把無量劍法使得出神入化,如今在無量派風頭最盛。李不語把此人派了出來,足見對孟克非之死的重視。
而小二口中的浮夢繪,距離酆都城不過三十裡,它是九州最大的黑市與尋樂窩,那裡的一切,只有不敢想的,沒有不敢做的,只有買不起的,沒有不能賣的,當屬世間第一魔幻之地。
“無量派動作倒是快,先查浮夢繪。”范無懾看著窗外被五花大綁帶走的人,冷道,“可惜是病急亂投醫,這個風口浪尖上,誰敢交易孟克非的金丹。”
“是啊,但若抓到一些與交易人丹有關的人,或許能查到一點線索吧,不過廣撒網,亂抓人,確實有損無量派的威名。”
那“威名”二字,令范無懾暗自冷笑,時間真是個粉飾門面的好東西,現在又有誰知道,如今身為仙盟魁首、仙家典范的無量派,在百年前又是怎樣的嘴臉呢。
“不過,只要無量派查明真相,不會傷害無辜之人的。”解彼安道,“無懾,我們先吃飯,吃完飯,帶你回家看看。”
回家……
范無懾心中一動。
吃過午飯,他們回到琴台巷。
鍾馗在這裡購置了一個宅院,宅子不小,但年代久遠,外觀樸素,並不起眼,這是師徒二人在陽間的住處。解彼安還年幼的時候,不能長期呆在冥界,有一多半的時候在這裡長大。
推門而入,一陣馥鬱的蘭花香撲鼻而來,眼前豁然出現一片小花海,這四方庭院裡竟種滿了各色各品種的蘭花,枝枝累累,叢叢簇簇,每一株都優雅芬芳,綽約多姿,如此美景,如臨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