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無懾沉默了。
解彼安淡淡一笑:“再說,人生百年,到了最後時刻,連命都不在意了,重要到難以割舍的東西,其實很少。”
“很少。”范無懾凝眸望著遠方,“但只要有一樣,就值得赴湯蹈火。”
解彼安噗嗤一笑:“你小小年紀,怎麽口氣這麽滄桑。”
范無懾轉過了臉去,沉吟片刻:“師兄,能不能帶我去看看東皇鍾?”
“好啊。你是不是在民間聽過很多東皇鍾的傳說?”
“嗯。”
“你也沒去過昆侖吧?上古四大法寶,是不是一樣都沒見過?”
“……”
“哈哈,師兄今天就帶你見見世面。”
倆人飛進山脈中,兩峰間出現一片平谷,從天上看去,地面畫著一個巨大的法陣,陣眼正是一樽古樸的黃金大鍾。
他們落了地,更顯得那鍾大得驚人,如一株參天大樹,鍾身上有許多髒汙斑駁的歲月痕跡,但銘刻著的符咒卻依然清晰。
解彼安不免驕傲道:“這便是咱們師尊的法寶,真叫人望而生畏啊。”
范無懾靜靜地看著東皇鍾,心中有幾分悸動。他是曾經用神農鼎鑄過劍,又駕馭兩樣上古法寶的人,可在見到東皇鍾的這一刻,他才相信民間所傳不虛,這東皇鍾,不愧是上古四大法寶之首,僅僅是靠近它,都有一種泰山臨於前,不得不俯首膜拜的神威。
解彼安走進了法陣:“無懾,可以湊近了看,還可以摸,沒關系。”
范無懾便走了過去,他伸出手,輕輕撫摸鍾身,觸感溫涼厚重,一想到它是百萬年前的神物,便叫人肅然起敬。
“這東皇鍾,人可以摸,鬼卻不能碰。”解彼安手指微曲,在鍾身上叩了一下,“但是我們是敲不出聲音的,也撼動不了它分毫,只有師尊可以。”
“有這神物,一統修仙界也輕而易舉,師尊竟願意將它放在這裡補結界。”
“所以師尊才受到世人敬仰。”解彼安眼中盡是崇拜,“雖然師尊這個人,有時候很不靠譜,但他一顆赤子之心,心系蒼生,是誰也比不了的。”
范無懾的心情有些複雜,他既是不屑,又不得不佩服鍾馗的胸襟,如此大公無私,他做不到。
他不要敬仰,他要臣服。他要那些被奪走的東西,一樣一樣乖順地回到他身邊,他要那個人,眼裡除了自己不再有其他。
解彼安將耳朵貼上了東皇鍾,輕聲說:“無懾,你聽,好像能聽到聲音。”
范無懾也學著他的樣子,閉上了眼睛。
九霄雲開,聖光普照,天際傳來一陣悠遠又弘大的鍾聲,咣——如龍嘯,如雷鳴,它的余音聲聲不絕,穿越百萬年光陰,刺透人鬼神三界,牽引著萬物生靈的心跳,與其一同發出胸腔的共振,江河湖海,奔流四肢百骸,崇山峻嶺,雕塑皮肉筋骨,日月之精,幻化靈魂神魄。
它用鍾聲呼喚蒼生,振聾發聵,三界無不響應它的感召。
范無懾猛地倒退了一步,他大口喘著氣,額上浮了一層汗。
解彼安安撫地按住他的肩膀:“我忘了跟你說,東皇鍾的神力太強了,不能接觸太久,會亂人心智,我們回去吧。”
倆人走出法陣,范無懾又回頭看了一眼東皇鍾:“師兄,假使百年前有東皇鍾,會怎麽樣?”
“宗子梟定然掀不起那麽大的風浪。”解彼安斬釘截鐵地說。
“有道理。”所以此物必須永遠做一個結界,他絕不會讓任何人阻在他面前。
倆人在羅酆山轉了一圈,返回了天師宮。
一落地,解彼安的目光就落在了范無懾手上,似乎發現了什麽,“哎,你的袖子,是不是短了?”
范無懾微展開雙臂:“好像有點。”
“你長高了?”解彼安握著他的手腕,將他的胳膊抻直,比了比,“果然是猛躥個兒的年紀,小半年的時間,衣服竟然就短了。”
“我明年就會跟你一樣高了。”
“真的嗎?你怎麽知道。”
“你等著看吧。”
解彼安撇了撇嘴:“還好當時做衣服的時候,裁縫想到你在長個,縫邊的時候留了點富余,好改,不然這衣服就浪費了。”他低頭看了看,“褲子呢,也短了嗎?”
“有點。”
解彼安又繞到范無懾背後,突然兩手環住了他的腰,用手丈量起來,嘴裡還喃喃有詞。
范無懾的身體頓時繃緊了,一股幽香混合著溫熱的氣息,鑽入他所有的感官,他甚至能感覺到解彼安無意間擦撞他後背的胸膛,他連呼吸都停滯了。
“一拿,兩拿……”解彼安比劃了一會兒,“咱倆腰身差不多,你晚上回去先換上我的衣服,大了比小了穿著稍微少難受點,把你的衣服都給我,我給你改一改。”
范無懾深吸一口氣:“你還會改衣服。”
“那有什麽難,這點小活計去找裁縫,就太浪費銀子了。”解彼安笑著拍了拍范無懾的後背,“嗯,身板結實多了,看來我喂的不錯。”
范無懾偷瞄了解彼安一眼,面上不動聲色,實際心裡已然沁入一絲甜——
在冥界,有兩個節日格外重要,一個是中元節,一個就是春節。這期間,人間會有許多祭祀和供奉,陰間的人能收到來自陽間親友的心意,也有可能回去探望掛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