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來,李不語向他發出無數封信箋,想要見他一面,他都沒有理會。
赤帝城大戰後,修仙界大傷元氣,仙盟岌岌可危,李不語雖受詬病,但他畢竟是仙盟盟主,有他在,勉強能夠在這風雨飄搖的局勢中平衡修仙界各方勢力,如今已經有不少小門派倒戈祁夢笙,有頭有臉的仙門世家還有諸多顧忌,但也不免想見風使舵,若他有什麽閃失,仙盟一定會分崩離析。
所以李不語現在不能死,所以解彼安現在不見他,若是見了面,倆人又豈能揭過殺父弑母的仇恨。
可現在,崔玨竟要他去蜀山見李不語?!
“你可以邀蘭公子同去,但此時除了你,沒有人能夠說服李不語了,而除了李不語,沒有人能夠再號召仙盟對抗祁夢笙和江取憐了。”
解彼安木著臉,低著頭,良久,才道:“好,我去。”
第207章
時節是剛剛開春,解彼安最不喜歡的隆冬雖然已經過去,但春寒依舊不饒人。他穿了件皮襖,軀乾還算暖和,裸露在外的雙手有點發木,於是從坐下開始,就捧著一杯熱茶不撒手。
有食客大聲抱怨:“老板,天兒還這麽冷,就不燒炭啦。”
“哎喲客官,都開春兒了,您看這太陽多好啊。”
“太陽再好也照不進屋裡,你不燒炭,我們拿筷子的手都哆嗦。”
“行行行,這就給您燒……哎喲,仙君裡邊兒請!”
解彼安扭頭朝樓下看去,一位身形頎長俊拔的男子款步走了進來,他身披湖藍色的長披風,肩膀十分寬碩,佩劍將那上好的布料撐出一個鋒利的弧度,兜帽掩住了半張臉,但那修窄的下頜和形狀完美的唇反倒更叫人對他的相貌浮想聯翩。
若不是他帶著劍,人人都要猜他是純陽教的修士,畢竟這般高大俊美,通常只出自純陽教,而他們所在的這個小城,距離落金烏並不遠。
這些人猜對了一半,銜月閣少主蘭吹寒,因自小體弱多病,被送去純陽教修煉純陽功法,十一歲才返回江南,他身體的底子是在純陽教打下的。
蘭吹寒兀自上了樓,進了包廂,關上門,他摘下兜帽,臉上帶一抹淺笑:“彼安,好久不見了。”
解彼安含笑道:“好久不見。”
這三年間,倆人偶爾碰上,也只是匆匆一面。解彼安不能讓自己閑下來,蘭吹寒亦是要務纏身。
赤帝城一戰,蘭閣主受了傷,閉關養傷期間,銜月閣由蘭吹寒代理。銜月閣算是在那場大戰中損傷較輕的一派,加之有蘭吹寒這個同輩中的翹楚,預示著蘭家日後的輝煌,如今銜月閣一躍成為九州四大門派之一。
雖然,比起無量派、純陽教和蒼羽門,銜月閣的體量尚小,但無量派李不語已垂垂老矣,且因吃食人丹的謠傳壞了聲譽,純陽教沒了掌門,又沒了鎮派之寶,遭遇了開宗立派幾百年以來最大的危機,而蒼羽門已與修仙界為敵,細數下來,銜月閣竟成了年富力強的新門派的中流砥柱。
這三年來,蘭吹寒不僅要打理自家產業,還要在仙盟各門派間斡旋,維系著岌岌可危的聯盟,同時要監視赤帝城的一舉一動,又要追查范無懾和江取憐的下落,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從一個風流不羈的貴公子,變得沉穩了許多,更具大門派掌舵人的氣度風范。
解彼安給蘭吹寒倒了杯熱茶:“先喝杯茶暖一暖。”
蘭吹寒不解道:“為何要約在此地匯合?”
“我想讓你陪我去個地方,但我一時還沒想好。”
“想好什麽?”
“想好如何面對李不語。”
“你要去蜀山?”蘭吹寒已經從解彼安處得知了李不語前世做的種種。
解彼安凝視著蘭吹寒:“其實,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我已經知道了。”蘭吹寒苦笑一下,“他現在在赤帝城。”
解彼安歎道:“崔府君讓我去蜀山,正是為此。三年時間,祁夢笙已經重新備好了煉絕品人皇所需的所有條件,而紅王與她結盟,目的顯然是為了逼出……”那個名字在喉嚨裡打了個轉,硬是沒能說出來。
“比起江取憐和祁夢笙,我更擔心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的范無懾。”蘭吹寒皺眉道,“這情景與百年前何其相似,史書有記,他逃離無極宮後,銷聲匿跡長達十年。他現在 一定躲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閉關苦修,對山河社稷圖的駕馭也更加強大。”
解彼安的心有種難以形容地下墜感——只要一提到那個人。
“至少在將他逼出來這一點上,我們和江取憐的目的是一致的。只是,祁夢笙要的是你的丹,他們一定會找機會先對你下手,其實你不該輕易離開冥府,太危險了。”
解彼安拿起一旁的佩劍擱在了桌子上,蔥白修長的指尖輕輕撫過劍鞘的紋理,眼神逐漸冷凝:“生有何歡,死又何懼。何況,我還有這個老朋友。”
他手中之劍,正是百年前,許之南送給他的君蘭劍,而後他將此劍給了宗仲名,如今兜兜轉轉,百年之後竟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蘭吹寒看著他們蘭家的祖傳之物,感到甚是親切:“那麽,此次去蜀山,你有何打算?你覺得李不語多次請求你去蜀山,是為了什麽?”
解彼安一時沉默了。他對蘭吹寒說過李不語做的惡,但隱瞞了李不語對他的感情,那畢竟不是什麽光彩之事,何況,此人自私狡詐,那些話有幾個字能信。李不語如今天命將近,或許是想向他懺悔,或許是怕事情敗露為無量派惹來滅門之災,所以想向他求情,或許還有別的什麽目的,但他一概不想知道,他前世的悲劇有一半拜李不語所賜,若倆人照面,他很難控制住不出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