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祭奠為師。此後春風化雨,是我與君對酌。
—師 鍾正南——
三年後
“白爺,白爺。”薄燭抱著一個小瓦罐,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瓦罐的蓋子在震蕩中咣啷作響。
解彼安從園子裡抬起頭:“我聽著你快要把罐子摔了,還跑。”他抬手擦拭額上的汗,黢黑的泥土沾上額角,反襯得那皮膚瓷白光潔,舒展的眉眼格外溫潤明亮,真是一副端方俊逸的絕頂好皮囊。
薄燭一手蓋住蓋子,跑到解彼安身邊蹲下,神神秘秘地說:“白爺,你知道咱們的臘八蒜怎麽了嘛。”
“怎麽了?”
“長毛了!”薄燭掀開蓋子,很是沮喪的樣子。
解彼安瞥了一眼:“你是按我教你的做的嗎。”
“是啊。”
“是不是用了涼水?”
“唔……”
解彼安捏了一下薄燭的臉,順道把手上的泥也蹭了上去:“重來吧。”
薄燭放下罐子,眼巴巴地看著解彼安剛挖的坑:“白爺,你剛收了人魂回來,還受了點傷,也不休息一下,一回來就往園子裡跑”
“這裡好。”解彼安把一株花移了進去,專注地培著土,“清靜。”
“天師宮哪裡不清靜,就咱們倆……”薄燭自覺失語,立刻咬住了下唇,神色也黯淡下去。
解彼安眼皮也未動一下,淡淡一笑:“心裡清靜。”
三年來,他幾乎沒讓自己閑下來過。他拚了命地修煉,逐漸從他精通的三套劍法中提煉出精髓,取三家之長融會貫通,如今已接近前世最巔峰時的實力,他雲遊各地,盡職履行冥將之責,同時尋找范無懾和江取憐的下落。通常返回冥府後,他會一頭扎進花園裡,百花簇擁,芳香沁鼻,能讓他暫時忘卻天師宮的冷清。
三年來,他就是這樣過的,只是,將自己填得再滿,也避不過夜深人靜時那些回憶對他的撕扯,他常常回想鍾馗的話,師尊叫他做一把劈開混沌邪惡的利劍,可他是一個被從中劈開的人,永遠都無法愈合。
薄燭看著解彼安寡淡的神色,歎了一聲,拽了拽他的袖子:“白爺,陪我去醃蒜吧。”
“好啊。”
倆人收拾一番,帶上剪的兩捧花,返回了天師宮。
不想崔玨竟坐在正殿,似是等了有些時候了。
“崔府君。”薄燭瞪大眼睛,“您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崔玨看著他手裡的罐子,皺了皺鼻子,“你手裡那是什麽?怎麽這麽臭。”
“臘八蒜,醃壞了。”薄燭沒心沒肺地說,“本來想給您送去的。”
崔玨挑起眉。
解彼安“噗嗤”一笑:“他是說,若醃好了是要給您送去的。”
“對,對。”
“薄燭,去沏茶。”
“是。”
崔玨看著解彼安,平日裡嚴肅刻板的判官,此時眼神卻十分溫和:“聽說這次收魂受了傷?碰上什麽厲害的邪祟了?”
“是我一時大意,也只是輕傷罷了。”解彼安輕描淡寫道,“這邪祟魂魄未散盡,還保有意識,便拿話誆騙我,惹我分神。”
“他拿什麽話誆騙你?”
解彼安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他說他是魔尊的麾下部將。”
“……”崔玨原想反問“這鬼話也能讓你動搖”,但看著解彼安的神情,終究沒說出口。
解彼安卻自嘲道:“這謊話未免拙劣,還不如說是紅王的部將。”
“我今日來,就是為了紅王。”崔玨單刀直入地說,“有他消息了。”
解彼安表情一凜:“找到他了?在哪兒?”
崔玨凝重地說:“他很有可能與祁夢笙結盟了。”
“什麽?!”解彼安瞠目結舌。
崔玨點點頭:“可能是昆侖雪原與江取憐的火屬性相克,在那裡,他不能像在其他地方那般完全隱藏自己的陰氣,三年前日遊和夜遊也是這麽發現他的。”
“他和祁夢笙……怎麽會……”
“他們現在有共同的敵人,我們,和那個藏在大千世界中的魔尊。這兩個人結盟,其實一點也不值得奇怪。”
“您說得對。”解彼安想起自己與程衍之的那些對話,“果真如此,他們應該不久就會有所動作,畢竟,祁夢笙也花了三年時間重新籌備神農鼎的開爐。”
崔玨喟歎一聲:“這三年的風平浪靜,不過是個障眼術。”
所有人都在默默使勁,為迎接即將到來的山崩海嘯。
解彼安微眯起眼睛:“那麽,我們能用來製約祁夢笙的那枚棋,也差不多該派上用場了。”
“暫且不要打草驚蛇,那枚棋是我們打倒祁夢笙的關鍵,現在還不到時候。”
“我明白。”
“我想,離魔尊出世也不遠了。”崔玨沉聲道,“若宗子梟想趁機闖冥府,那麽我們與江取憐的對戰,就是他最好的時機。”
解彼安的心揪了一下:“或許吧。但他已經沒有了勾魂索,無法穿過陰陽碑,除非……”
“除非江取憐再次打開鬼門關。”
“崔府君,我們下一步怎麽打算?”
崔玨靜靜地看著解彼安,沒有說話。
解彼安不明所以。
“你需要去一趟蜀山。”
“……”
解彼安低下頭,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