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陰陽碑,他們回到了人間。解彼安看著殘破瘡痍、空無一人的酆都城,想著這裡曾經熱鬧非凡、人鬼和睦的景象,心中更添悲涼。
他帶著范無懾朝落金烏的方向飛了一段,體力和靈力均已不支,隻好落地休息。
范無懾的意識起初昏昏沉沉,休息過後,才稍事清醒,但依然虛弱:“大哥……我們現在去哪裡?”
“去落金烏。”解彼安令他靠在自己身上,喂他喝水,“崔府君說,許之南在落金烏,他如我們所料,要回去掌控純陽教。”
“許之南已經吃了宋春歸的人丹,得到了程衍之的肉身,又有冰靈和兩大法寶護體,他現在的修為,世間無人能敵。”范無懾歎了一聲,“我們現在損耗過大,絕不是他的對手。”
“除非……”
“不行,你絕對不能再使用天機符,你一旦入魔,我們所做的一切就前功盡棄。”解彼安輕輕咬著下唇,“我們能打敗他,我們兄弟聯手,沒有戰勝不了的敵人。”
范無懾微微一笑:“有大哥這句話,出生入死我也甘願。”
解彼安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們等下……”
“大哥,謝謝你來救我。”范無懾抓住解彼安的手,與其十指相扣。
“……我來晚了。”
“你沒有放棄我,便一點都不晚,我一直在等你,終於等來你帶我回家。”
解彼安回握住了那隻溫厚有力的大手,他的心被注入一股強勁的力量,正如他參悟的那般,他要靠救贖別人來救贖自己,這才是他真正的重生。
這一刻,就像漫漫長夜終於熬到了天明。
第274章
倆人修養一夜,解彼安的靈力略有恢復,而范無懾的損耗比他大得多,只是勉強支撐,但他們仍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荊州。
荊州純陽教這個曾經代表著恪己、高潔、正統,吸引天下修士無數的寶地,此時讓解彼安心中充滿傷懷。一是想到少年時曾經最敬重的大哥,原來表裡不一、作惡多端,二是想到蘭吹寒曾在這裡度過童年,從一個體弱多病的孩子長成名動天下的翩翩公子,最終卻消失在了無間地獄的滾滾熔岩中。僅是落金烏這三個字,已經讓他痛徹心扉。
“大哥,你在想蘭吹寒吧。”范無懾瞄了解彼安一眼,見他眸中凝著化不開的悲怮。
“他為了江取憐,拋下了這一世的一切。”解彼安深深擰起眉毛,“他怎麽能……”他的話一旦出口,必然是怨懟,所以他忍住了,但卻忍不下胸中翻湧的憤恨和痛心。他恨極了江取憐,恨江取憐害死他師尊,害死蘭吹寒,害死了那麽多無辜之人,可蘭吹寒卻隨其赴死,他一輩子都無法釋懷。
“大哥,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蘭吹寒這樣做,那必然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了。”
“‘最好的結局’……”
“對,江取憐罪孽難贖,倘若打入地獄道,必是永永遠遠受無間之折磨,如今才是一了百了。我們看到的江取憐,只是一個厲鬼,但在蘭吹寒眼裡……”范無懾輕歎一聲,“蘭吹寒見過他曾經的模樣,放不下的。”
解彼安沉默了,胸中淤堵得厲害,“情”之一字,究竟有多大的力量,能讓人瘋狂至此,可反觀他和范無懾,又何嘗不是邁不過這道坎,換做他,又能有什麽更高明的選擇。
言談間,倆人進了荊州城,這裡蕭條落寂,所有商戶和家宅都緊閉房門,街上別說人了,連看家護院的狗都看不到幾條,曾經的荊州是怎樣的繁茂熱鬧,如今像是被什麽妖魔吸幹了魂兒。這樣的荊州,並不叫他們意外,浮夢繪、酆都城、蘭溪鎮,哪個曾經不是人聲鼎沸、往來如織。
修仙界似乎真的氣數將盡。這樣一個滿目瘡痍的爛攤子,即便是江取憐已歿,即便是打敗了許之南,又有誰能重振旗鼓,帶領修仙界建立新的秩序,肅清流竄至九州各地的孤魂野鬼,還百姓一個安居樂業的人間?
一切的一切都讓人心生絕望。
當他們來到落金烏,許之南不出意外地早已在山門前等候,他身邊站著諸多純陽教長老與修士,卻不見他的入室弟子照聞。
如今的許之南,有著年輕俊朗的、屬於他師弟程衍之的軀殼,程衍之在受傷前,早已是高階修士,即便對肉身的淬煉遠比不上巔峰時的一代仙尊許之南,但也是銅牆鐵壁,加上宋春歸的人丹幫助他們的靈肉完全融合,修複了程衍之的傷,他又有冰靈和金鏤玉衣的雙重鎧甲,這具肉身之強悍,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就算是鍾馗還活著,恐怕也沒有把握一擊擊破。
解彼安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模糊的記憶中尋覓到了三三兩兩與程衍之有關的畫面,印象中,這是個沉默寡言,但十分可靠的男人,對他的師兄敬重有加,年紀輕輕卻天資不俗,將來必是大有可為。可惜時運不濟,著了陸兆風的道,不僅被雷火石炸成重傷,還被挖走了金丹,成了一個需要靠法寶吊著一口氣的活死人,最後更是被許之南利用殆盡,魂靈到死都還不知道自己師兄的真面目,還誤會了心愛的女人,而身體,則被鳩佔鵲巢,成了許之南返老還童的容器。
這是何其悲劇的一生。
許之南見到二人,表面雖是淡定,但身體已經進入了防備的狀態,渾身肌肉緊繃,眼神更是死死盯著二人,不放過他們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