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做人吧,無情無欲便了無生趣,永恆的壽命也只是負累,做個凡人多好啊。”江取憐笑著說,“蘭江,別忘了我。”他轉身跳入了鬼門關。
“阿雲——”蘭吹寒目眥盡裂,他毫不猶豫地飛撲過去。
“蘭大哥!”解彼安拔足去追,卻來不及抓住蘭吹寒的一片衣角。
蘭吹寒隨著江取憐墮入了無間地獄,一紅一藍,像兩隻翩躚的蝶,纏綿著飛向深深的深淵,最後湮滅在了滾滾熔岩中。
鬼門關這張大地上咧開的巨口,也隨之閉合。
解彼安伏在地上,髒腑抽搐著,喉嚨裡滾動著苦悶的悲鳴。蘭吹寒之於他,既是摯友,又是仲名的後代、君蘭劍的繼承人,看著蘭吹寒隕落,他痛徹心扉。
崔玨看著手中的生死簿,眉心緊鎖,瞳光也隨之黯淡。
江取憐一消失,他的陰兵鬼將也作鳥獸散,鬼柳林再次恢復了死靜,只是樹下的殘肢和血河,還有陰風吹過時那淒厲的鬼泣聲,見證了這裡剛剛結束的一場惡戰。
范無懾身軀搖晃,踉蹌兩步後,半跪在了地上。
“無懾!”解彼安跑了過來,有力的雙臂扶住了他。
范無懾緩緩抬起頭,他的眼仁幾乎變得全黑,額上青筋暴凸,汗水順著面頰狂流,凌亂的額發平添幾分狼狽,他就像是被上了身,在與體內看不見的力量抗爭。
“無懾,無懾,你看著我。”解彼安輕拍著范無懾的臉,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看著我。”
范無懾抬頭看著解彼安,但黑死氣盤踞的雙眼不停地閃爍,他努力地想要看清眼前人,他的嘴唇嚅動著:“……大哥?”
“我是大哥。”解彼安捧著范無懾的臉,忍著心痛,強自鎮定著說,“小九,你還認不認得大哥。”
“認得。”
“那你聽不聽大哥的話。”解彼安鼻頭一酸,有落淚的衝動。
“……聽?”范無懾的聲音透出一絲遲疑,瞳眸再次掙扎起來。
“聽大哥的話,清醒過來。”
“……”
解彼安伸出手,握住了范無懾的手,並緩緩地掰開他的手指:“你把天機符給我,好不好。”操控那棵萬年鬼柳消耗了難以想象的靈力,那些靈力都是范無懾從天機符裡借來的,代價也是巨大的,他知道范無懾距離再次入魔只差臨淵一腳,絕對不能再使用天機符了!
范無懾猛地攥緊了手,目露凶光,卻又被什麽遏製著沒有發作,只是咬牙道:“你幹什麽。”
“如果你被一件法寶操控,那即便你的肉身自由了,你的魂靈也沒有離開地獄。”解彼安輕輕撫摸著范無懾的面頰,哽噎著說,“小九,是大哥無能,前世沒能救你,這一世我絕對不會放棄,我來救你了,我帶你回家。”
范無懾怔怔地望著解彼安,眼神是遲疑的。
“你不再需要天機符了,把它給我,我想要你清醒地回到我身邊。”解彼安再次握住范無懾的手,目光堅定、強大又溫柔。
“‘回家’?”
“對,回家,你離開家太久了,大哥還沒有給你做一頓好吃的。”解彼安的眼淚悄無聲息地落下,“小九,跟大哥回家吧。”
“‘回家’……”范無懾的淚水毫無征兆地淌了下來,如清泉般洗滌眼中的汙濁,只是黑死氣還在掙扎。
解彼安輕輕撫摸他的手指,他含淚道:“你不需要這樣東西,我們的家也不需要這樣東西,放棄它吧,不要再被仇恨和欲望拖拽住,喪失了本心。”
一番角力在看不見的地方悄然上演,范無懾奮力遏製著體內的暴戾和衝動。
解彼安將他抱進了懷中,一手仍握著他的手,像小時候哄他入睡那般輕聲說著:“聽大哥的話,我們回家。”
大哥的懷抱不如兒時那樣寬厚,甚至略顯單薄,但依然散發著淡淡的幽蘭香,依然是這世上最溫暖、最安心的所在。
范無懾的淚水不住地淌下,眼前的灰暗逐漸消散,如撥雲見日。他的手也終於松動了,解彼安小心翼翼地從他手中拿走了天機符。
范無懾軟倒在解彼安懷中,脫力般閉上了眼睛,鼻翼翕張,疲倦地喘息著。
解彼安那顆懸吊的心輕輕落地,他長籲一口氣,心痛地撫著范無懾的頭髮。
崔玨道:“彼安,冥府就交給我們吧,你們現在必須返回人間了,還有危機尚未解除。”他翻看著生死簿,眉心久久不曾舒展開,“我看不到許之南的結局,因為他的肉身已死,魂靈卻在別人體內活著,這樣的情況我從未見過,連生死簿也難以驗證,不過,根據一些純陽教弟子的陽壽變化,許之南現在應該就在落金烏。回去吧,送他來冥府承擔他應承擔的因果業力吧。”
解彼安點點頭,扶著范無懾站了起來。
“小白爺。”薄燭走了過來,淚眼汪汪地說,“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能。”解彼安摸了摸他的頭,“一定能。”
“可是,你打得過那個人間的魔頭嗎?”
解彼安篤定地說:“邪不壓正,人間必將回歸太平。”
“好,我等你,等你回來,親自送我去投胎。”
“一言為定!”解彼安扶著范無懾,禦劍而起,飛向陰陽碑。他轉頭看來路,看著破敗的冥府,一片狼藉的鬼柳林和被從中劈開的黃泉路,心中滿是蒼茫。他回過頭,眼中只剩下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