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子珩渾身一僵,他按住宗子梟的肩膀,正色道:“你從哪兒聽來的?”
“宮裡都在傳啊。”
“宮裡都在傳,也沒人敢傳到你面前,你是聽誰說的?”宗子珩問完這句話,就從宗子梟的臉上得到了答案。
是楚盈若。
楚盈若莫非是知道了什麽?
這幾個月,宗子珩每次去白露閣找宗子梟,都會偷偷留下自己的咒印,如果有靈壓很高的陌生人進入白露閣,他就能察覺到。他想陸兆風早晚會忍不住去找楚盈若,可惜目前為止還未有所獲。
如果楚盈若不是暗中與陸兆風有了聯絡,難道是從宗明赫那裡得到了什麽承諾?
宗子珩頓覺背脊發寒,他有預感,如果宗子梟真的被封為太子,一定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宗子梟觀察著宗子珩變幻莫測的神情,謹慎地說:“大哥,假若,我真的成了太子,你會不高興嗎?”
宗子珩一愣,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
這沉默令宗子梟頓感不安:“大哥,你要相信我,無論如何,你我之間都不會變。”
宗子珩重重籲出一口氣:“小九,你聽我說,大哥是不願意你做太子,但不是因為妒忌,而是不希望你卷入是非。你擁有絕頂天資不假,但在無量派面前,甚至沒有自保之力,你還小,想象不出自己要面對什麽,這絕不是一件好事,你明白嗎?”
宗子梟鄭重地說:“大哥,我明白的,母親也說了,如果我真的被立儲,我們的處境會凶險萬分。但是……”他抿了抿唇,瞳仁深深,晦暗難測,“大哥也知道,二哥不適合做人皇吧。”
宗子珩訓斥道:“這叫什麽話。你二哥為何做不了人皇,難道人皇非要修為最高深嗎,父君的資質也並非同輩翹楚。”
“可正因為父君資質平平,我大名宗氏才會式微。”
宗子珩厲聲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宗子梟安撫道:“大哥,你別生氣,你當我童言無忌好了,可你也知道,我說的是實話。”
宗子珩推開宗子梟,隻覺頭疼欲裂。
“大哥。”宗子梟拉住宗子珩的手,“這麽多年,帝後始終壓在我們頭上,沒少為難我們的母妃,你這麽好,卻始終不得重視,難道你不會不甘嗎,我們兄弟二人才是大名宗氏的未來。”
“……你懂什麽。”宗子珩啞聲道,“你什麽都不懂。”
“大哥……”
“你如果真的把我當大哥,這種話以後休要再說。”
“哦。”宗子梟從背後抱住宗子珩,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背脊,用一種既是撒嬌又是疼寵的口吻說,“你不喜歡,我不說便是。”
宗子珩盡管覺得這語氣有些古怪,也沒往心裡去。
“我隻做大哥喜歡的事。”宗子梟暗暗收緊了環著大哥的腰的手臂,腦海中浮現了許多似懂非懂的幻想,“想讓大哥永遠都開心。”
宗子珩轉過了身來:“小九,你從前說過,願意和大哥離開無極宮,過自由自在的日子,現在你還這麽想嗎?”
“嗯,只要是和大哥在一起,去哪裡都可以。”
宗子珩撫了撫弟弟的面頰,心道,希望你說的是真心話,因為那一天,恐怕不遠了——
宗明赫的壽宴上,自四方而來的各仙門使者,逐一送上賀禮。從賀禮的貴重程度,完全可以看出各派間微妙的態度,比如五蘊門就奉上了一枚頂級的仙丹,以表忠心,反觀華英派和無量派,較之往年都敷衍得多。
宗明赫面不改色地全收下了,他容光煥發,滿面春風,叫眾人暗中好一通猜測。要說立儲茲事體大,中間各方勢力製衡,實在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這眉梢帶喜究竟是為哪般?
壽宴過半,宗明赫舉杯祝酒後,清了清嗓子,朗聲道:“今日邀諸位齊聚無極宮,另有一件大事,需與天下知。”
眾人都繃緊了神經,幾乎是屏息等待著。
宗明赫道:“拿本座的劍來。”
內侍雙手奉上宗明赫的佩劍,宗明赫手握劍柄,瀟灑出鞘,他看著這把閃著銀光的寶劍,皓潔冷刃倒映出他野心勃勃的雙眼。
“自雙華帝君後,大名宗氏已足足三代,不曾有修士突破宗玄劍第八重天。”宗明赫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三十多年來,本座苦心孤詣,唯恐辜負先祖盛望,終於……”
眾人嘩然。
寧華帝君宗明赫,竟突破了宗玄劍第八重天!
宗子珩怔怔地看著自己的父君,隻覺耳邊的話、眼前的人,都變得模糊蒼白,唯有他在大伯閉關之處發現的那一灘血跡,在視線中愈發猩紅。
第74章
“父君好厲害。”宗子梟對著路上的小石子踢踢踏踏,眼前是一段長階,一腳下去,碎石畢畢剝剝地滾落,在寂靜的暗夜裡,是除了心跳以外唯一的喧囂。
宗子珩聽著自己的心跳,自宗明赫釋出宗玄劍第八重天的那一刻,就無法停止地鼓噪著。
“父君……有這麽厲害嗎?”宗子梟遲疑地問。他停駐了腳步,看向一路沉默的大哥。
宗子珩也停下了,他抬起頭,新月如鉤,像一柄殺人的利器懸於頭頂,月輝鋪陳在瑩白的雪地,更顯幽森與冰冷。
“人人都說,要擁有絕頂天資,才能突破第八重天,從前也沒聽說父君有那樣的根骨,倒是大伯……”宗子梟不解道,“大哥,大伯才是咱們宗氏最厲害的修士吧,若父君都突破了八重天,那大伯也該出關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