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規勸下,宗明赫最後沒有把母子二人下獄,並非是顧念舊情,而是一旦下了獄,必然會被更多人知曉,家醜不可外揚,宗明赫恨歸恨,絕不想讓這件事鬧到人盡皆知。
楚盈若被打入冷宮,宗子梟則被關在白露閣,等待下一步發落。今日原本該是他們動身去昆侖山的大日子,對外,只能宣稱宗子梟突染了疾病。
即便如此,風言風語還是在無極宮不脛而走,在傳言中,連宗子沫的死都和他們母子有了乾系,要不了多久,這些帶有目的性的流言就會像散播者需要的那樣,傳遍修仙界。
宗子珩將沈詩瑤軟禁了起來,他忘不了他的母親那張原本柔美端莊的臉被復仇的快意扭曲後的模樣。
選擇在臨行前一天,當著宗明赫的所有後妃、子女,暴露這天大的醜事,是她砭入骨髓的恨,亦是她衝出胸臆的野心。
死了宗子沫,廢了宗子梟,她的兒子就是宗天子僅剩的選擇。
她的計謀和手段,冷酷和歹毒,讓宗子珩毛骨悚然。
那竟是他的母親。
當他詰問沈詩瑤是如何知道小九的身世時,她笑不可仰,她得意萬分,她痛快淋漓,但她什麽也不說。他憤恨到心肺幾乎要炸裂,卻無法動她一根頭髮。
他懷疑許之南和祁夢笙,在有限的知曉真相的人中,只有他們兩個有動機。如果真的是他們,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
白露閣前的守衛攔住了宗子珩的去路:“大殿下,帝君有命,任何人不得見九殿下。”
“退下。”宗子珩冷冷地說。
“大殿下,屬下做不了主,求您不要為難屬下。”
“你們擋不住我,出什麽事,我來擔。”
守衛不得不讓出了路。
宗子珩鼓足勇氣,走了進去。
白露閣內一片狼藉,它如同原主人的尊嚴一般被翻掏的面目全非。
宗子梟閉目靠坐在牆角,他頭髮絮亂,神色委頓,這個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天子驕子,從不曾如此狼狽過。他的身下,是一個困住他的法陣,眼前所有不在其位的物件都像一場正在流動的混亂,只有他是靜止的,而更顯得沉默和孤寂。
“子梟。”宗子珩走到法陣邊沿,他無法更進一步,無法把他的弟弟擁在懷裡或護在身後。
宗子梟慢慢升起了眼皮,他用血線密織的雙眼看著宗子珩,但又好像眼裡空無一物。
宗子珩的心被揪得生痛,他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堵在喉頭,最後竟隻問了一句“你吃飯了沒有”。
宗子梟依舊沉默,只是看著宗子珩,好像在重新認識眼前的人,想將他從全貌至細節,都仔仔細細地看一遍。越看,越是模糊,好像倆人不是十數年的兄弟,而是素昧謀面的陌生人。
否則昨夜發生的一切,又如何解釋得通。他的大哥連他一頓飯也要操心,又怎麽會為了皇位,要置他於死地。
“小九。”
這一聲“小九”,讓宗子梟不寒而栗,一舉擊碎了他可憐的幻想,告訴他,這個人,就是他大哥。
宗子梟回應、或者說重複了昨晚那句話“你早就知道了”。
“我……”要如何回答呢,是與不是,於事無補。
“你早就知道了。”宗子梟重複了第三遍,每說一次,他的身體就流失掉一些東西。
“大哥會想辦法救你的。”
“救我?”宗子梟凝視著宗子珩,他曾經最信任、最愛的大哥,困惑地說,“為什麽要救我?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
“我娘跟我說,要防備你,她說你一定見不得我後來居上,一定見不得我有而你沒有,我總是反駁她,我說不可能,大哥最疼我。”宗子梟嘲弄地笑了笑,“你不願意我得到神劍,不願意我做太子,我都理解你,因為父君確實薄待你,你在白露閣偷偷放咒印,我想你是因為蛟龍會出事,擔心我們的安全,你隱瞞我那麽多事,我仍然信任你。”
“小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為了讓你放下心中不平,我什麽都可以讓給你。”宗子梟齜著牙,目光凶狠又脆弱,“你想要皇位,我絕不會和你爭,為什麽還是不能放過我們母子!”
“小九,不是的,我不是……”宗子珩的辯白極其無力。他猜這陣法有監視之用,有些話不敢說,即便沒有,為人子女,他能說“一切都是我娘乾的,我是無辜的”?他們母子榮損與共,陷害小九他獲利最大,誰信他的“無辜”?
他不無辜,父母犯下的罪孽,他注定要還。
“你籌謀了多久?”宗子梟恨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你是不是早就跟許之南串通一氣,二哥是不是也是你害死的?”
“不是我!”宗子珩咬牙道,“你相信大哥,大哥從來沒想害你。”
宗子梟厲吼道:“那你為什麽對我遮遮掩掩,為什麽在白露閣放咒印,為什麽早知道這件事卻指使沈詩瑤致我們母子於死地!”
宗子珩絕望地看著弟弟。
他無法說出真相,如果宗明赫知道,閆樞其實是陸兆風,而他早在蛟龍會就已經知曉這一切,恐怕連自己也性命不保。一個能挖親兄弟金丹的人,一定會毫不猶豫封他的口。
百口莫辯,也不過如此。
宗子梟獰笑著流下淚來:“你連一個借口都找不出來嗎?如果你編個高明的謊言,說不定我還會信你。你為了皇位,連自己的手足兄弟也能殘害,你跟沈詩瑤不愧是母子,表面上溫柔良善,待人百般的好,其實毒如蛇蠍,我娘,我,所有人,都被你們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