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後悔愛過你,辭樹在最後一刻想,但要是我們沒有愛過就更好了,徒留你一人……該多痛啊?
對不起。
乘風哭得四肢發顫,已經提不住人,而他正晃晃悠悠手快揪不住懷熙領子時,有人突然奔了過來,推開他,乘風往旁邊一歪,沒來得及看見什麽,只聽得利器破開血肉的聲響,他一愣,僵硬著扭過頭去,只見一柄黑色的槍扎進了懷熙的胸口。
乘風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七殺殿下!”
重歸一驚,勾陳卻道:“懷熙罪狀罄竹難書,殺他是除惡,不算在殺業中。”
懷熙口中流出鮮血,庚邪抬腳猛地踩在他肩頭,讓手中武器又深入幾分。
“他敬佩的人不少,品行高尚的,都值得尊敬,可他說,最敬重的還是你。”庚邪壓下槍柄,黑槍已經戳進了後面的山石中,喀喀的響聲也不知究竟是山石還是骨頭在響,懷熙悶哼一聲,費勁地抬起頭。
庚邪那隻紅色的眼眸如血般浸染,渾身煞氣大盛:“你-不-配!”
他每說一個字,手下又多加幾分力,懷熙身後山石已經裂出了蛛網般的紋路,搖搖欲墜。
懷熙視線渙散,他越過庚邪,目光朝天塹望去,那裡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
他一生三個孩子,個個都是人中龍鳳,辭樹因為他沒了,乘風隻恨為何出生,容淵跟他之間隔著血海深仇,每一個,都是他的債,都是他造的孽。
庚邪的武器本就煞氣十足,愛血腥,還能吞噬生命力,懷熙的眼眸漸漸黯淡,下去,最終他面朝天塹的方向,再也不動了。
他靈魂會下幽冥受罰,可神魂都奉獻給天塹的辭樹,等一個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庚邪喘著粗氣,看著懷熙慢慢變成一個死人,他終於發出一聲痛苦地喊叫,隨著風聲蔓延開去。
容淵跪在蕭辰身邊,有太白和紫微在,他不敢再添加自己的靈力,他手抖得厲害,卻想去試蕭辰脖頸邊的脈搏,這一試,竟是近乎於無,他驚恐地將手縮了回來,無措極了:“殿下……”
星界裡已經又給蕭辰起了護命大陣,太白滿頭是汗,開口道:“你、你自己手抖,也試不出,蕭辰還在呢,他還在呢,你跟他說說話吧,叫住他。”
勾陳走到紫微身後,將自己的靈力傳給紫微,助他救治蕭辰。
容淵慌忙抓起蕭辰的手,殿下的手向來很暖,此刻卻冰涼,容淵揉搓著,捂著,想給他暖暖:“殿下,我還在等你呢,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你向來一言九鼎,從沒讓人失望過,你……”容淵嗓音打著顫,“你給過我承諾,我信你,你可不能走。”
陣法裡走過一遭,蕭辰現在身體幾乎成了空殼,血肉、靈力都在陣法裡無聲地燃了,成了助力,蕭辰的意識在雲端裡漂浮著,很舒服,好像就這麽隨風而散似乎也不錯。
什麽都不去想,什麽都不記得,隨波而去,自然輕松,就化作一陣風……慢著,我……為什麽在這兒?
啊,我好像是個人,人,對,蕭辰,我是蕭辰,我可不能變成風就這麽散了,是了,我給辭樹護法,咒我念完了嗎,天塹現在怎麽樣了,我又是個什麽情況,死了,活著?
我要活,我得回去。蕭辰咬了咬牙,可他連自己是否真的咬住牙也感覺不到,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漆黑一片,仿佛自己也是虛無的黑暗,他差點就什麽都忘了,如果忘了,大約真就完了,回去,可回去的路在哪兒,怎麽找?
……
……好像有聲音?
……殿下……
在喊什麽呢,回去的路在那邊麽?
殿下,殿下……
聽清了,越來越清了。
蕭辰!
啊……蕭辰一震,是容淵的聲音,這小子怎麽……是在哭?
蕭辰身子一顫,嘴裡吐出血來,容淵被駭地險些丟了魂,可紫微卻是一喜:“你再喚喚他,別讓他的意識消散!”
容淵便握著蕭辰的手,一聲聲叫他,時而是殿下,時而是蕭辰,一聲又一聲,不厭其煩,毫不停歇,他握著蕭辰的手也不敢松,他怕一松便再也握不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容淵一直盯著蕭辰的眼睛,依然沒等到他睜開,他嘴裡帶著血腥味兒,還在不斷喚著蕭辰的名字,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回音。容淵身上還帶著傷,手跟舌頭都快麻木了,就在他眼前又出現一大片濃重的黑影時,他聽到一聲極其虛弱的聲音——
“……別哭啊。”
聲如蚊訥,幾不可聞,可如驚雷在容淵耳邊炸響,他急忙低下頭,拚命睜眼去看,努力維持自己的視線,剩的靈力不用來療傷,用來維持自己的精神了。
他終於看清了,蕭辰微微睜開眼,瞧著他,還扯出一個笑,大約是沒力氣說話了,這回隻張張嘴,無聲朝他道:我在呢。
容淵握緊蕭辰的手,發出一聲喜極而泣的低鳴,蕭辰實在太累,他想動動手指,也不知道成功沒有,輕輕閉上眼,又要睡過去。
容淵:“殿下!”
紫微深呼吸,抬手收了靈力,他雙手也開始打顫,是脫力的表現:“性命暫時無憂,但仍在凶險中,若不慎隨時可能……我們得帶他回星界。”
為天塹護法的功德已降,至此,蕭辰身上殺戮帶來的業障全部消失,星界不會再將他拒之門外,容淵抱住蕭辰,他摩挲著蕭辰的臉,低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