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辰已經是單膝跪在地上,目光渙散,吐出的血在陣法上淌成了一汪,而他終於念完了最後一個字:“……起!”
念完最後一個字,蕭辰停滯片刻,似乎在混沌的腦子裡努力思考著什麽,廢了很大的勁才終於明白自己可以停下了,弦一松,蕭辰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陣法瞬間飛速旋轉起來,而辭樹終於松了口氣,他是真的怕蕭辰撐不下去,所有的苦痛都在蕭辰身上,他反而什麽傷也沒受,算得上輕松,辭樹輕聲道:“有勞了,殿下。”
他手一抬,將蕭辰送了出去,紫微趕緊將人接了過來,辭樹最後抬頭,朝庚邪處看了一眼,庚邪好像也正在瞧他,只是隔著如此強盛的光,也不知庚邪有沒有看清。
庚邪費勁兒的站在怪物頭上,他眯了眯眼,辭樹在光芒中的身影看著很模糊,但是,他似乎看見辭樹笑了一下……對他笑了一下。
好看,可庚邪心底卻一突。
辭樹收回視線,垂頭凝視著縫隙,也念出最後一個字:“鎮。”
這瞬間所有人都不由地閉上眼,如豔陽般強盛的光驅散所有黑暗,連陰影也蕩然無存,閉眼不及的,隻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麽也看不清……庚邪就是那個閉眼不及的。
等他視線恢復,終於勉強能視物,忙朝天塹邊看去,就見大封上多出了許多金色的符文,更顯莊嚴,已然完好無損,再沒有濁氣泄出,他來不及欣喜,因為辭樹不在那兒。
庚邪慌忙四下查看,他眼睛還疼,大部分都只能看個模糊的輪廓,但認人足夠了,紫衣的是紫微,他蹲下正用靈力救治誰……白色戰甲,應是蕭辰;一個黑影從地上爬了起來,周身有隱隱火焰,是容淵;還有其他人……但是沒有辭樹,所有輪廓他都能叫得出名字,可沒有一個是辭樹。
他找不到辭樹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啊這章寫得我也不好受
第75章 一言九鼎
那怪物隨著大封補好, 失去了源源不斷的濁氣彌補,也就沒了不死之身,但容淵的火焰依舊沒法將它軀體燒乾淨, 它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因為沒有靈, 也不知到底死了沒, 容淵拿鎖鏈捆了它,勾陳也下了劍陣, 就算沒死,應該也動彈不得了。
庚邪和乘風已經脫了力,勾陳扶著他們, 容淵分明也走不穩了,三步一踉蹌, 但硬是沒要人扶,摔也自己摔在了蕭辰身邊。
“殿下……”
太白和紫微都在蕭辰旁,用靈力救治他, 勾陳看了看容淵此刻也滿是傷口, 本想讓他也先顧顧自己,但瞧他的模樣, 又把話咽了回去——橫豎現在肯定聽不進。
還有……
庚邪輕輕推開他的手,自己站住了:“辭樹呢?”
無人應聲。
乘風也緩過勁來,他愣了愣, 喃喃道:“對, 我哥呢?”
重歸看著他倆, 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麽,最後不忍地低下頭去, 一字不發。
庚邪瞬間如墜冰窖。他視線已經完全恢復,可他眼前再也沒有那個人了。
大封,修補,蕭辰是還在,但是不在的那個人去哪兒了,即便眾人不說,他們也該知道答案了。
乘風在一片沉默中踉蹌著後退兩步,臉色蒼白無血色,他囁嚅道:“我哥、我哥,不會的,我哥呢!?”
他不可置信地搖著頭後退,但沒人能回答他,沒人回答他,乘風視線從他們臉上略過,將他們神情盡收眼底,最後緩緩看向大封,隨即張嘴發出了聲不似人聲的悲鳴。
“啊——!”
他跪在地上扯著嗓子嚎叫,一拳一拳狠狠砸在地上,這個在戰場上衝鋒陷陣也不曾流淚的男兒,淚水合著他的悲鳴滑了下來,砸在煙塵平息的地上,淚水滾了塵埃,渾濁無比。
庚邪吸著氣,他身體開始痙攣,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乘風的聲音仿佛就是他的聲音,他在乘風的嘶吼聲中緩緩轉頭,看向了被捆著的懷熙。
辭樹沒了……這個認知切切實實砸在他心口,一瞬間他覺得心被刀子剜走了,劇烈的疼痛伴隨著空空蕩蕩,邊滴血邊空茫,他靈魂裡重要的那半被生生扯走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辭樹沒了,為什麽那個人還在?
乘風將自己的拳頭砸得皮開肉綻,隨即他抬起頭來,也看到了懷熙,乘風嗚咽著奔了過去,他渾身脫力本來使不上勁,因此沒能站起來,他跪著攥緊了懷熙的領子,將他抵在山石上。
“母后殉封,為救蒼生萬民,我們也在蒼生裡啊,她想保護我們啊,她愛我們啊!你呢,你呢!”乘風字字泣血,“你糟蹋她的心意,害死那麽多無辜的人,現在我哥也沒了,你滿意了嗎,啊!?”
乘風將他領子攥得太緊,又狠狠抵在山石上,勒得懷熙難以呼吸,他臉色被不通暢的氣血漲紅,額上冒氣了青筋,但隻任由乘風把他往石頭上摜,一字不發。
乘風的哭聲從悲鳴變成了哀聲,他身上還留著戰鬥帶來的傷,他們贏了,可他連自己的親人都沒護住,乘風哽噎道:“我們不做你兒子了,我們離你遠遠的,你把我哥還給我行不行,還給我……哥,啊……”
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但卻可以選擇自己做怎樣的人,辭樹一路走來,沒有對不起誰,為執政者他憂思族人,為人子他恪盡孝道,只在最後拖人給庚邪帶句話,讓人轉告他一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