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是真的偏,路邊雜草橫生,凌亂樹枝像伸出來的死人胳膊,路燈黯淡無力,整條路黑的讓人心慌。
白岐玉都不敢大聲呼吸,生怕下一秒衝出來什麽東西。
到無妄莊時,已經九點多了。
靖德一線的高端樓房,山景浩瀚,小溪環繞。
樓與樓間隔很遠,遠看著像一個個隱居山林的木屋,內裡裝潢卻是現代化與生態化於一體。
白岐玉一進門就喜歡上了客廳的整面落地窗,窗外一串西式複古花園廊燈,原生態的小樹林蒙著一片暖融融的金。
見狀,戚戎打開了落地窗,讓他出去逛逛。
“可惜山上涼了。夏天的時候最舒服,可以躺著讀書。”
“不怕蚊子嗎?”
“有紫外線誘蚊燈。”戚戎指了指林子裡一隻吊燈。
這裡位於半山腰,快十月的檔兒,尚有蟲鳴回蕩在山林。
燈下兩把藤編搖椅,窩著抱枕和軟毯,小木幾上一本《理想國》、一本《局外人》。
白岐玉很詫異於戚戎竟然會看這些。
畢竟,他的工位上碼著一堆“高效能人士的七個習慣”,“漫步華爾街”之類讓文藝青年看了就萎靡的書。
兩人從《理想國》聊到柏拉圖、無性婚姻,聊到王爾德和他的波西。
又聊到加繆的“充滿了星光與默示的夜”。
“……現在,第一次向這個冷漠的世界敞開了我的心扉。”
男人低沉溫厚的聲音如大提琴詠歎調滑過,與青年的輕囈默契的交織。
視線相對,相視一笑。
在這片原生態的靜謐感中,白岐玉在搖椅上輕輕搖晃著,聽戚戎低沉的嗓音說話,覺得心裡輕飄飄的。
後頸的鱗片、虎口的燙傷都不疼了,山風吹在身上涼的很愜意。
“我原先還疑惑,你為什麽要買這麽遠的房子……14km的通勤豈不是要六點多就起床?”
白岐玉感慨地說:“但現在我明白了。這片景色,能讓人忘記一天的疲憊。”
戚戎卻搖頭:“其實,我沒你想的那麽超脫。買這裡純粹是因為大。可以裝下我想要裝的人。”
白岐玉下意識想問“是誰”,可這一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會不冒犯。
他很想問戚戎難道準備結婚了?
可這一年來的相處中,沒見到有類似戀愛對象的男女出現。
別說早走了,戚戎的加班時長比組內任何人都多,這個工作狂對自己也是個魔鬼。
面前,戚戎露出一個略帶懷念的笑容。
他垂下頭,修長的手指捧起,溫柔的撫摸著《理想國》硬皮封面的暗紋。
“男人不都是這樣麽。有了錢就喜歡買大房子,豪車……不顧是否方便或者實用。”
“很多年前,我被劈頭蓋臉的罵過好幾頓,還是不管不顧的買了這裡。現在,每次回想起來,我很慶幸自己的固執……”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太多不該說的,戚戎從回憶中抽身,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扯遠了。水涼了,我去倒點熱的。”
戚戎有些狼狽的起身,白岐玉看著他的背影,雖然不知道關於這棟房子發生了什麽,但他能理解。
過去的痛苦,現在的痛苦,每個人身上都有。
難得與友人度過愉快時光的夜晚,就不要讓舊事的陰霾搞砸一切了。
等戚戎端了熱蜂蜜水進來時,白岐玉竟抱著軟毯,在搖椅柔和的搖晃中,迷迷糊糊睡著了。
戚戎不忍失笑。
他在白岐玉面前蹲下,輕輕去碰他的頭髮。
花園廊燈溫柔的垂著氤氳的暖光,也給白岐玉蒙上一層金色,比起一般人來略小的臉龐白皙美好的不可思議,像櫥櫃裡最名貴的收藏品。
“這麽沒防備心?知不知道別人心裡想什麽,就這麽睡著了?”
他定定的看了一會兒,猛地收回手,把蜂蜜水放在小木幾上,離開了。
白岐玉睡了很甜的一覺,醒來時,看著山風中搖曳的樹影,一時不知今夕何年。
“嗯……”
“醒了?”
“幾點了?”白岐玉茫然的眨眨眼,戚戎正坐在他對面的躺椅,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的翻過一頁書。
“十點半,你隻睡了半小時。”戚戎笑著看他,“這麽累?我一回來,你就睡著了。”
白岐玉不好意思的笑起來,一時嘴上沒把住:“可能加班加多了?”
戚戎無奈的看著白岐玉:“進屋去睡,別感冒了。”
“因為感冒就加不了班了?”
“你這張嘴……”戚戎忍不住笑了,“從來不知道,你私下裡這麽牙尖嘴利。”
“對不起,”白岐玉眼睛彎彎的,“饒了我吧,戚哥。”
戚戎看著他的笑臉,怎麽說得出指責的話來呢。
白岐玉是組裡年紀最小的,可他一言一行向來有禮得體,整個人繃得很緊。
從來沒有人對他過高要求,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自己給自己上這麽緊的弦。
一年來,戚戎從未見過他這般發自真心的笑。
……原來,白岐玉笑起來是這幅模樣啊。
像一朵細白的月下之花,純淨,纖細,那樣叫人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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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位於三樓,浴缸帶衝浪系統,戚戎教白岐玉幾個按鈕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