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建局、警察局、還有大使館的人調查了半個月,沒能破案。
號稱“嚴肅謹慎”的德國人不信邪,又請了西洋的神父和通靈者遠道而來,全都折了。
最後,還是楊嶼森的這位遠方叔父找了當地頂香的老神爺,才把東西鎮住。
但也僅是鎮住而已。
遠方叔父說,那一片下水道沒人敢繼續通,直接灌水泥封了,那些屍骨也丟在了那兒,作為鎮壓的“陣眼”。
問位置在哪兒,還真問出來了,順著海礁上荒無人煙的那排洋房,一直上到野林處,能遙望到一個“刀劈似的怪山”,山腳下就是。
隊裡的人一聽就來興趣了,城市探險麽,不“險”哪有意思,一行人準備好禦寒的、防水的衣物就去了。
結果,“小山一樣的怪物”果然是沒有,傳說中“被封”的下水道工程也找不到。在下水系統昏暗陰森的摸爬滾打了三天,眾人心情都低落得很。
孰料,回程時撞了大運,歪打誤撞摸到一個戰時防空洞,野生的,沒被官方記載的那種,這一趟回了本。
更令為驚喜的是,那防空洞盡管廢棄已久,保存的非常好:瘋長的潮濕藤蔓、雜草下,刻印著歷史軌跡的密封門厚一米多,潮氣都滲透不進去。
裡面,找到了小鬼子留下的彈殼兒,尚還鮮亮、硬朗的安全帽,滿是霉的白大褂,德、中、日文的十幾個安全標語,和封在牆上大黃大紅的,像是道士表文的功德紙……種種舊物。
一行人激動的呀,有人要報警,有人要通知博物館,可一合計,就是個二戰時期沒用上的廢棄防空洞,還這麽偏,當景點吧太遠,文物吧沒有,誰會管呢?
楊嶼森提議,我們不如就這樣回去,什麽都不帶走,把這裡當大家共同的秘密基地,讓這個塵封的密地繼續在歷史長河中沉睡。
眾人一致說好,便離開了。
離開前,楊嶼森看著封在牆上的功德紙,心裡癢得很,好幾次忍不住想揭下來,最後還是其他人連哄帶笑的把他架走。
他單反啪啪照了二十幾張,弄得白岐玉也好奇,跟著照了幾張。
聽到這,羅太奶神情不定的打斷他:“給我看看那些照片。”
“我舊手機泡了水,現在看不了。”說著,白岐玉想起什麽,“對了,我的手機……”
一旁侍奉的裴世鍾苦笑:“沒在你身上發現手機。等安全了,你再回去找吧。”
能獲救就不錯了,白岐玉連忙說不礙事。
“電腦上倒是有照片的存檔……”
“嗯。”羅太奶喊來裴世鍾,“讓觀河去他家取電腦去,做好防護。”
“是。”
白岐玉不太放心:“去我家,不會讓他染上危險吧?”
羅太奶安撫他:“放心,秦小子的老仙兒擅長隱匿、療愈,這點小事還是辦得到的。”
白岐玉點頭:“要不再取些換洗衣物?”
羅太奶搖頭:“不用,這裡都有。東西消失的太多,會引起懷疑的。”
秦觀河很快來了。
他的額頭包扎了厚厚的繃帶,看不出傷勢了,可白岐玉仍無法避免的回想到靖宗爺教訓小仙的一幕,不免覺得尷尬。
這時候才能看出秦弟馬的心態是真的好。
他仍是那副清高冷感的模樣,垂眸斂目的問白岐玉的地址,問電腦放在哪兒,語氣波瀾不驚。
一番交談下來,白岐玉有種釋然感:以世俗眼光看待方才的“教訓”,才是折辱。
等秦觀河拿了白岐玉的鑰匙離開,窗外突然傳來了杳杳鍾聲,一共六下。
白岐玉這才發覺,屋子裡已經大亮了。
雙棱形天窗裡灑下魚肚白色清淺的光輝,鋪灑在地板上、地毯上,還有羅太奶銀白發髻上,色散出鍍金的光暈,神聖而莊嚴,讓人無比安心。
“竟然六點了,”白岐玉愧疚地說,“抱歉,都是因為我,害大家一整夜沒睡。”
羅太奶看上去略顯疲倦,這讓白岐玉心頭的痛苦又加一分。
她卻沒說什麽,隻說:“先吃點東西吧,你昨晚累壞了。”
“謝謝。”
裴世鍾下去,很快端來了一個木雕托盤。
是兩碗糝湯。
這是魯中特有的小吃,以沸騰的雞汁高湯澆在麥仁、生雞蛋上,將之澆熟。
雞湯濃鬱的香氣搭配柔嫩絲滑的蛋花、軟糯的麥仁,是一種厚重香醇的口感。
秋冬寒冷的早晨喝上一碗,配以油條、醬牛雜,一整天渾身暖洋洋。
熱騰騰一碗糝湯下去,白岐玉喟歎:“我從小喝這個長大的,就愛這一口……嘔!”
突然,被饑餓掩蓋的反胃變本加厲的襲來。
酸水翻滾,口鼻間滿是腥臭難聞的胃液,他難耐的乾嘔了幾下,在裴世鍾的指揮下衝進盥洗間。
燈明幾亮的盥洗室裡,他把水龍頭開到最大,讓嘩啦啦的流水聲掩蓋他痛苦的嘔吐聲。
方才回味無窮的料理變成了折磨人的凶器。
胃裡吐空了,再吐也只有發綠的膽汁,可令人發狂的眩暈感仍揮之不去。
再一次乾嘔後,他發現——
他吐出的,是一灘的漆黑液體。
腥臭,黏稠,像無數夢魘中包裹他的惡意。
再抬眼望去,鏡子裡,形態可怖的“黑泥”正隨呼吸的節奏蠕動著,發出令人渾身不適的蠕動聲,像蛞蝓滑過草葉。